首页 -> 2007年第2期

写在《水边的戏台》出版之际

作者:谢鲁渤 张晓红




  入冬第一天(2005年12月5日)的下午,阳光温暖,风很冷。“美丽越剧”网站里的新帖子围绕着刚刚落幕的第九届中国戏剧节,蝴蝶般翩然飞舞,胜利剧院舞台上演出的新编越剧《玉蜻蜓》,依旧是琴声如诉。就在杭州这个淡雅如丝竹的城市蓦然回首百年越剧,我们这部关于张茵的艺术随笔《水边的戏台》即将完稿之际,张茵却静静地走了。
  新一代的越剧观众也许不会知道她,但一定知道那曲耳熟能详的《西湖山水还依旧》。张茵半个多世纪前的这段唱腔设计,为越剧留下了一曲经典,不仅至今传唱不衰,而且从更为知名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中,也清晰可辨其旋律的优美。转瞬间岁月匆匆,与越剧相伴走过了近70个春秋后,送她远行的,仍是这段魂牵梦萦的名曲,只是她的原声终成绝唱了。
  张茵是出自越剧原产地嵊州的演员,幼年学戏,9岁串红台,后随旧戏班演出于绍兴、宁波等地城乡,声誉日隆,20岁进入上海,逐渐成名,及至上个世纪50年代初调回浙江,更是水袖飘飞、莺歌婉转,作为浙江女子越剧的台柱花旦,演出了《梁祝》、《白蛇传》、《西厢记》、《秦香莲》、《晴雯之死》、《孔雀东南飞》等一系列经典剧目,成为浙派越剧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虽说飞花如蝶已是昨日旧梦,到底梦影难去,在许多老越剧观众的心里,留下的始终是一卷墨迹犹新的艺术册页。
  淡出舞台后的张茵,曾一度执教于浙江艺术学校,却因“文革”蒙难,遭致戏曲生涯的彻底中断,虽然大地回春后,也有过短暂复出,却宛如舞台上的一个转身,耳佩发簪,水袖罗衫,勾勒的不过是一个背影。岁月飘然而去,仿佛曾经有过的一切,皆已是卸了装便与己无关的纸上悲欢,似在不经意间,便轻轻地掀了过去,烟雨般迷 漫漶。
  许多年来,已往岁月的舞台景致虽然还在不停地转动变幻,但张茵却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观众,白日里淡若云烟,夜梦中旧戏重演,都只是深藏在了自己的心底,很少再在人前提起,晚年的张茵神情澹定,她只想独守往事。
  写作这部张茵传记的念头,始于2005年春天,一是想给这位人淡如菊的戏曲前辈留个纪念;二来,也为越剧的百年诞辰提供一种个人文本。也许张茵对前一点并不在意,但是对后一点,倒是认可的。沟通的结果,是将本书的定位确立为艺术传记,只以传主在越剧表演艺术上的发展脉络为侧重,兼及人生履历,与此无关的一切,概不涉猎,力戒文过饰非、哗众取宠。
  于是在接下来的访谈中,作者采取的是一种无主题闲聊的方式。与张茵相约在西子湖畔,一杯清茶,几点旧痕,张茵话不多,作者也无意追问,心境皆如窗外景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事情的进展尚属顺利,进入盛夏后,笔者将已完成的部分书稿,先期交与张茵审阅,不再进行被其称为“活动”的访谈,并约好等秋凉时,一起回嵊州崇仁廿八都村的老家看看,拍几张晚年的照片。张茵以前保存的大量珍贵照片在“文革”中几乎都烧光了,残存的一些准备用在书里,她总觉得不尽如人意,好好拍几张晚年张茵,多少也能让人依稀想见旧时明月吧?
  谁知计划中的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实施,张茵就突然病倒了,连已经成形的书稿都没看完。病倒之后,也再没有睁一次眼,说一句话,虽经竭力抢救,终因回天无术,一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张茵,说走,就静静地走了,留下的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美丽遗容。在告别大厅的两侧,分别写着:无论你走多远,我们都能看见你的笑容;无论你走多久,我们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这本《水边的戏台》,序篇以《一个演员和一个剧种》为题,用了《钱江晚报》2005年5月18日的一篇报道,说的是“描写老一辈越剧艺术家在开创越剧这一全国第二大剧种时所经历的难忘岁月”的电视连续剧《飞花如蝶》在嵊州开拍;当张茵悄然离去,《水边的戏台》完稿付梓之时,同年12月14日,《钱江晚报》又一篇报道称,《飞花如蝶》已然拍摄完毕,并在四川国际电视节上备受国内外片商的青睐。这一切是如此的巧合,又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为之感慨世事的有序或无常。
  张茵走了,知道她的人,会想起她曾在《孔雀东南飞》中唱过的一曲“惜别离”;不知道她的人,会遥想在百年越剧的履痕中,叠印着多少从艺者的不同人生曲折;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越剧的人,至少也会懂得,什么叫怀念。
  (《水边的戏台》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