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真想参加一次“朝会”

作者:秦朝晖




  梁漱溟先生从29岁后,开始由佛转儒,转向儒家后,由梁先生主持并创办了旨在“复兴古人讲学之风,使讲学与社会运动打成一片的”——朝会。上世纪30年代最初的几年,是梁先生主持“朝会”的鼎盛时期,几百次的朝会下来,遂有《朝话》一书行市。
  朝会的时间被定在“天将明未明时”,参加朝会的人“在月台上团坐”,此时,“疏星残月,悠悬空际,山河大地,皆在静默,唯间闻更鸡喔喔作啼,此情此景,最易令人兴起,特别地感觉心地清明,兴奋、静寂”,朝会的人在这时反省自己,在心不旁骛,时常能听到梁先生那低微而沉着的简切话语,虽然讲话的内容并不拘定,所讲内容“多半是有感而发”,“或者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感想,或从学生身上发出的感想,或者有感于时事”,其目的是为了“能达人心者深”,使大家获得生命中“可贵的一刹那”。
  大半个世界的历史风云散去了,如烟的往事之中,有多少会被人提及和想起呢?时光之水,冲淡了旧日的影像,往事已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梁先生那“大大的光头,像网一样深邃着的眼神,紧闭着的倔强的嘴唇,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却没有模糊,他创立的“朝会”连同“朝会之声”正清晰地向我们走来,跃岁月的深谷,回声般传来,悠远而深沉:
  在这混乱的中国社会,无论在思想上、在事实上,都正在彷徨无主的时候。这时候的人最难把握,有脚根。常见有许多人,在开头的时候都很有信仰,但到后来每每失去了社会的信任,促使社会益发入于混乱。我觉得现有的中国,必须有人一方面在言论上为大家指出一个方向,更切在心地上,行为上大家都有所信赖于他。然后散漫纷乱的社会才仿佛有依旧,有所宗信。一个复兴民族的力量,要在这个条件下才能形成。
  “我志愿何在?”如果有人这样问我,那我可以回答:
  我愿终身为民族社会尽力;并愿使自己成为社会所永久信赖的一个人。
  ——梁漱溟:《朝话•意志》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一个可以被信赖的人所发出的声音,这是我们的悲哀。我们的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麻将吸毒声、划拳行令声、卡拉OK声、汽笛声、讨价还价声,我们似乎遗忘了“风声雨声读书声”,我们只想表现平面化感官化的本能自我,我们忘记了“开发我们的清明”,我们失了培养自己正源力量的耐心。我们的人格是脆弱的,我们不敢拍着胸脯说:我是可以被社会所永久信赖的人。
  台湾一位学者说:“这是一个‘贫’的时代,‘贫’使人心散、心慌、心变。”人类释放的欲望的野马正在四处狂奔,所到之处,尘埃四起,乌烟瘴气,人类的孱弱的良知面临严峻的考验。这是一个需要英雄的年代,他们应当是圣雄甘地,应当是梁漱溟,应当是顾准。这是一个急需产生“朝会”的年代,这个时代需要一大批殉道者。这个时代并不缺乏自由的逍遥者,这个时代缺少的是责任承担者;这个时代并不缺乏“弄潮儿”,这个时代更需要的是“灯塔看守人”;世纪之初的苍茫时刻,需要智者、勇者呵护住人类良知的光芒,并把这个最后的光芒传递给更多良知未泯的人们。这是这个时代的希望所在。慌忙和紧张的人们,需要睡一次“好觉”,一次缓冲,在朦胧醒来的时候,去参加一次“朝会”,去听一听梁漱溟先生的开示:
  我们生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一个大变动的时代。就整个人类来说,是处在一个人类历史空前大转变的时代,也可以说是文化需要大改造的年代……
  我们要用心思替民族并替人类开出一个前途,创造一个新的文化。这样方是合于宇宙大生命的创造精神,而实践了人生的意义。
  ——梁漱溟:《人生的意义》
  让我们先学会倾听吧,惟有用心去倾听一代贤哲们的忠告,才可能减少我们的盲从轻信。只有站在巨人的肩头,我们才能发现更加辽阔的天空。
  我们是幸运的,回首的日子,我们还能够找到人生的几个支撑点;我们是沉重的,每一个支撑点的领悟光大,需要熬上一代甚至几代的心血。
  我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