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喻德荣和他的儿童诗

作者:宋小武




  诗歌是文学的殿堂,而今这座殿堂非但没有了往昔氤氲缭绕的香火,简直到了金身剥落壁断垣残的地步。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已是不争的事实。出诗集必须自己掏钱已成惯例,甚至称某某为诗人,常含有取笑和调侃的意思。美丽而神圣的欧忒耳珀女神早被毛泽东所嘲弄,毛泽东说:“我反正不读新诗,除非给我一百块大洋。”如果把诗比作医院里的内外科大夫,那么儿童诗就只能是小儿科医生了。内外科大夫都处境凄凉,小儿科医生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世上不能没有救死扶伤的内外科大夫,更不能缺少小儿科医生,因为儿童是人生的开始阶段,最需要呵护、培养和救治。喻德荣先生就是这样一位默默耕耘在诗坛上的“小儿科医生”。这位儿童诗人从7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三十多年来,作品遍布海内外一百多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2000余首(件);出版儿童文学作品多卷,其作品分别入选《中国幼儿文学集成》、《中国儿歌金库》、《颂读中国》等全国权威出版物,获得各级文学奖20多项。
  
  一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儿童有如在山泉水,没有经过世俗的污染,洁净清纯。很难想象一个成天在官场上纵横捭阖,或在商潮里摸爬滚打的人能够静下心写出像样的儿童作品来。要写好儿童作品,非但需要心底安静,更需要思想恬淡纯洁,所谓文如其人。没有这个前提,硬作儿童语,只能闹出乌鸦冒充夜莺叫,七旬老妪坐花轿的笑话来。喻德荣之所以能够写出高质量的儿童作品、特别是儿童诗,就在于他有一颗亮晶晶的童心,试看他的《我把……》一诗:“春天,我把小树种下,夏天,我把夕阳送走。秋天,我把白鸽放飞,冬天,我把雪人挽留。种下小树,为装点春色,送走夕阳,将山水问候。放飞白鸽,把和平拥抱,挽留雪人,与严寒搏斗。我把真诚的心儿捧上,一只小鸟向天地歌唱。展开美丽轻柔的翅膀,在四季的和风中畅游。”儿童眼光中的四季,儿童心中的小树、小鸟、雪人、白鸽与和平,多么安宁,多么皎洁,多么纯真!类似这样的诗,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如描写春雨的“从天上跳下来就不见了,春雨和我们藏猫儿”、“小树说,在这里,绿叶伸手把它抱。花儿说,在这里,藏在花蕊中微笑。种子说,在这里,滋润幼芽快长高。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润物细无声,滴滴把喜报。”拟人的手法本来就是童心的反映,童心加拟人,勾织成一幅春雨润万物的美好图画,使人联想到老杜的《春夜喜雨》,别是一番儿童情趣。
  “人之初,性本善”,童心最大的特点就是善,喻德荣的儿童诗中充满了善良与真诚,他在《流星的梦》中,把瞬息即逝的流星描写成“像一只晶亮透明的萤火虫”,“找时机去做好事”,“为黑夜里赶路的人照明”,但却“不留自己的姓名”。一片纯真的童心跃然诗中:“太阳公公吹灭了灯,小星儿静睡在月阿姨的摇篮中。打着手电的流星上哪去呀?一道亮光勾划出理想的梦。”
  真诚与善良的具体表现就是爱心,孩子的爱心是朴素而浪漫的,他们的想象力无拘无束,幻想和夸张最适合儿童的心理特点。喻德荣的儿童诗在这方面运用得十分娴熟。他在《漂流瓶》中把孩子画的金太阳、妈妈的爱、奶奶教的儿歌、爷爷说的神奇故事“全装进那一只勇敢的漂流瓶。带上我的问候,捎上我的祝福。它将不畏千难万险,劈开惊涛骇浪。穿流过海,昼夜兼程。漂呀,漂呀,漂过云天,漂过五洲,一直漂到小伙伴们小小的心怀……”而在《假如》一诗中表现得更为淋漓酣畅:“假如地球也能够克隆,我要克隆它一千个一万个。假如日月星辰能够调遣,我要用它来装点美好生活。假如太空真有人类,我要邀请他们来地球作客,让我们和太空小朋友,同唱团结友爱幸福的歌。”他让爱心插上想象的翅膀,
  尽情遨游于宇宙之中。
  
  二
  
  要写好儿童诗,关键在于把握好童心和童趣,要用儿童的眼光、儿童的心理去观望世界。喻德荣深谙此理,称得上炉火纯青。他的儿童诗童趣盎然,朗朗上口,深受孩子们的喜爱,他让孩子们在得到美的熏陶的同时,浸润式地受到启发和教育。花、草、虫、鱼、风、雪、雷、电,自然界任何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有声的还是无声的东西,到了他的笔下都会幻化成美妙的诗句。他写春天:“轻风也帮忙,彩云也帮忙。春雨姊姊纺线线,好大的纺车空中响。沙、沙、沙,美丽的诗歌,沙、沙、沙,动听的乐章。金丝一挂披树梢,银线一缕铺地上。大山脱下雪棉袄。小溪卸掉冬衣裳。太阳公公探亲来了,她忙着给山水织件绿新装。”他写雪景:“嗨,漫天飞舞着,洁白、轻盈、温暖的棉花。我抓呀,采呀,拥抱呀,揽不完漫山遍野的欢乐。织一条围巾吧,送给外婆,做一双小手套给我的芭比娃娃。”他写雷、电:“雷哥哥脾气真暴,拉开嗓门又吵又闹。电姐姐挥动闪亮的头巾,急得云彩泪珠儿直掉。”采用拟人的修辞手法,把自然界瞬息即逝的有声无形的雷和有形无声的电写得感情丰富、活灵活现。准确反映了儿童心理,自然受到孩子们的喜爱。
  家,是一个温暖安谧的词儿,家对于儿童来说,常用的形象比喻就像小鸟对于窝的依恋。而喻德荣在他的《我的家》一诗中,却别出心裁地把家比作小鱼在小河中嬉戏畅游,看爸爸的笑,听妈妈的歌,“笑声溅开美丽的浪花,歌儿荡漾醉人的轻波。我,就像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鱼,就像星儿样晶亮闪烁的萤火。一会儿,游向爸爸的胸怀,一会儿飘至妈妈的心窝。”儿童的情趣,孩子的想象,天真烂漫,荡涤心胸。真挚的亲情,纯洁的爱,编织成和谐家庭的主旋律,孩子生活在这种美好的环境里,沐浴着亲情之爱的春风,享受着天伦之乐。在孩子的心目中,爸爸、妈妈就是一切,他在诗中尽情倾诉孩子对爸爸妈妈的爱:孩子过生日那天,妈妈将一把钥匙教给他,说他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就要有一份责任,长大了,就要挑一肩重托。我要用妈妈给我的钥匙,去打开希望的大门。”在表达孩子对爸爸的爱时则显得更为炽烈:“爸爸是一个海员,明天要去远航。心灵的引擎已经飞旋,搅动我胸中猛涨的热望。我真想变条小鱼一头扎进海的怀抱,去大海和蓝天交接处拥抱曙光。”“爸爸给我做的那只小帆船,启航了,张开它试飞的翅膀。尽管不能像爸爸一样奔腾向前,但已在我的脑海中搏击风浪。”稚气十足的勇气,铿锵有力的童音,让我们看到了新一代的茁壮成长。
  社会生活五光十色,滚滚大潮中免不了也有浊流涌动。有幸福的家,也有残破的家,当前许多年轻父母的离异,给孩子带来莫大的痛苦,孩子们的心灵中并非都是充满了阳光。喻德荣没有回避这一严酷的现实,在他的《黑夜问我》一诗里作出了反应:“黑夜问我,你有两个家,为什么还在街上溜达?爸爸的大别墅,住着怪里怪气的‘妈妈’。妈妈的小洋楼,有个不理不睬的‘爸爸’。两个爸爸,两个妈妈,我却没有丁点儿温暖,这是为什么,黑夜你知道吗?”他的另一首儿童诗写爸爸和妈妈争吵分手,妈妈临走时发下毒誓:“要我再回来,除非石头开花!”幼稚的孩子盼望妈妈回来,天天守在家门前的石头旁,期望石头早日开花,读来催人泪下。这类诗他写得不多,但很有分量,他要让孩子们从小懂得,社会生活里不尽是蜜糖,也会碰到苦涩。同时也劝戒那些年轻的父母,不要只顾追求自己的“幸福”,让年幼的儿女去承受不该他们承受的苦难。
  
  三
  
  喻德荣出生在山城重庆,从小活泼好动。他常常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儿时的调皮故事:上小学的时候,他的家离学校较远,仗着自己游泳技术好,他不坐公交车,每天头顶衣裤跳进嘉陵江顺水而下前去上学,把节约下来的车费用来和小伙伴们一块儿买零食吃。为此,没少挨爸爸的打和妈妈的骂,但他始终没改这种游泳上学的习惯。他在《小白杨》中说:“小白杨,你的脾气真犟,像我一样,爸爸打,妈妈骂,一点都不怕。”反映的就是他儿时的表现。童心永在,是喻德荣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儿童文学创作的心理源泉,《小白杨》中说:“假如春天再次回访,你会不会变乖一些呢?”自然界的春天能回访,但人生逝去的童年却不会再来。喻德荣深深懂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笔直的参天大树,来源于幼苗的茁壮;健康人格的形成,依靠儿时的培育。他19岁告别山城,插队落户到大巴山区。三十多年来,无论是在乡下当知青,还是选调进城作文工团演员,乃至后来作了文化单位的领导干部,工作几经变动,书写手段也由钢笔变成电脑,但他对少年儿童殷殷关怀的赤心却从未改变,对儿童诗的耕耘从未停止。十多年前,他曾大病一场,就是在病床上,他一边和病魔抗争,一边仍然坚持儿童诗的写作。当朋友们都认为他的创作将大受影响时,他竟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据医学专家说,酷爱书法和绘画的人长寿,因为他们的心情宁静。喻德荣的治病经历表明,潜心为儿童写作的人,上帝会倍加爱惜的。试看当今社会,黄金的灿烂光芒辉映天地,却令许多东西变得黯然失色。文坛,物欲横流,浊气冲天。文化娱乐化,文学边缘化,文人商业化,文章庸俗化。衮衮作家们,醉心于追名逐利,有几位文坛高手还会真正关心少年儿童的精神生活,会致力于既无名又不来钱的儿童文学创作?特别是作为大文化的影视,充斥荧屏的除了枪炮声,就是大辫子皇帝和花样翻新的卿卿我我,像样的儿童影视剧几乎绝迹。而令人揪心的现实是,儿童“成人”化、犯罪低零化、爱心被毒化。鲁迅“救救孩子”的呼声并未过时,万不可让新一代与发达国家的同龄人在素质的较量上,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
  喻德荣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儿童文学创作领域,虽然成果丰硕,但却籍籍无名,而他则安之若素,平静热情地坚持不懈地写着他的儿童诗。甚至一位台湾诗人模仿了他的儿歌《雨后》,并获得了台湾特优奖,还选入了台湾的语文教材。他对此亦态度平静,以沉默对待。后来,因为台岛有人公开此事,这位诗人最后发表书面声明道歉,并申请放弃这一高档次奖项。喻德荣看了该声明,仍是平静地一笑置之。他那种恬淡、旷达、与世无争的创作与生活态度,使我想起了王昌龄的名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清如玉壶之冰,没有追求名利的欲望,清澈透明,不就是喻德荣先生的写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