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光武无寸土

作者:高 深




  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有一位年届花甲的官员,在听过关于他退休的“领导谈话”后,中午与新上任的领导交接了工作,又交出了办公桌和办公室的钥匙,那一瞬间,他心里酸楚难言。想起当年上任的时候,一些人远接高迎。他在领导岗位上数年,总以自己的意志为意志,所有下属,当面不曾说过个“不”字,即使有个别不识时务者,也都或早或迟地遭到了警告乃至惩戒。
  此人有一位同龄的高中同学,幼年习画,不问仕途,40多岁时已成为当地画坛名流,有两幅作品还被国外美术馆收藏。他与身居要职的那位同学脚前脚后退休,可是他没有什么失落感,反觉得自己成了“时间的富翁”,且完全自由支配,可以专心致志地投入绘画创作,不亦乐乎。
  以前在岗时,画家自然没有他的同学风光。那位同学在单位里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手中既有人权,又有财权,办公桌是价值几千元钱的老板台,电话是功能最全最先进的那种。他有两套电脑,在办公室用台式的,出门用笔记本,有专车,手机几乎一年一换,紧跟时代潮流。一句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他真的做到了“心想事成”。
  画家比他的同学就惨了许多,出差不许乘飞机,看病,有不少药费报不了销,办公室的电话只能挂市话,不能挂长途,再急的事情也只能坐公交,不许打的,单位的小车永远没有他的份儿。要购买画纸、笔墨、颜料什么的,必须头三个月作出季度计划,要是想买质量稍好一点的,还得先给采购员买几包好烟。总而言之,不论私事公事,只要在他的名下,没有好办的事,当然了,最后也没有办不成的事。因为他有画。
  退休后,画家心情特别舒畅,时间充裕了,佳作接二连三,不少过去只是一般的熟人,如今成了朋友,甚至成了至交。他的官员同学跟他反差极大,除了留下一些辉煌的回忆,似乎什么都不复存在了,连以前经常同他一起“哥俩好”的酒友,也避之惟恐不及。他的心情除了失落,还有那么点“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这件事使我想到东汉时的两个人,一个是会稽余姚人(今属淅江)严光,字子陵,另一个是后来当了皇帝的光武帝刘秀。他俩是少年时的游学好友,吃喝玩乐,不分彼此。用当今的话说,俩人“铁”得很。刘秀当上皇帝,第一个要重用的人就是严子陵,请他出来做谏议大夫,共商国是,治理江山。严子陵深知“伴君如伴虎”,做为朋友,只可以跟未来的皇上共患难,却不可以与已成事实的皇上共享富贵。于是他更姓埋名隐居于富春江畔,享年80,于家耕钓以终。后人把富春江山改名“严陵山”,山下那条湍急的江水也改为“严陵濑”,还把严子陵钓过鱼的地方,命名为“严子陵钓台”。北宋大文豪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中称赞严子陵:“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后来,富春江上的严子陵钓鱼台,渐渐成了著名古迹,骚人墨客,题咏甚多。据说有一位识文断字的轿夫也长于吟诗,一日,他观光过“子陵钓台”,感慨万端,便即兴为刘秀、严子陵题诗一首:好个严子陵,可笑汉光武。子陵有钓台,光武无寸土。
  说来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皇帝,三位数也打不住,可是真正被人们记住的能有几人?而孔子、老子、孟子、庄子、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李商隐、范仲淹、苏轼、辛弃疾、关汉卿、施耐庵、罗贯中、莆松龄、曹雪芹等人,他们何止留下一个“严子陵钓台”?他们的著述,均为经典,成为世界公认的“汉文化的瑰宝”,华夏儿女将要世世代代地阅读,万古流芳,永远活在中华民族的历史文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