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从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出发

作者:姚 风


  我在澳门居住的这座小楼名叫松涛阁,挺有诗意的名字,对面是一座小山,一年四季都固执地绿着。这绿色给我带来愉悦和平静,偶尔几声鸟鸣还会让我有抒一把情的欲望。但每年每月每天的绿,也会让我感到厌倦,常常会让我想起我曾生活的北方。离开北方已经有十多年了,但记忆还仿佛是坚固的牙齿,不肯脱落,虽然每天都在咀嚼新的食物。比如在这个秋天,我就希望在窗前看到黄叶飘尽的北方,寒风摇晃着孤独的树枝,树枝的缝隙间是支离破碎的天空。事实上,我的心情有时需要这样的布景,内心的世界不可能没完没了地泛着绿意,像冬天里的暖棚。在这个富裕的城市,世俗生活的柴米无忧并没有给我带来彻底的满足,虽然我自认为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那些和我的生活“无关”的绝望、愤怒、残酷、死亡……常常会踢开房门,纠缠着我,但我并没有力量来摆脱这种纠缠,惟一可以做的是把它写成诗句,放在纸上。
  以前写诗,也迷信“诗歌是语言的艺术”的说法,热衷于词语的炼金术,写下的诗句或许漂亮,但就像蝴蝶围绕着花枝尖叫,仅仅是漂亮而已。而现在,我完全做了叛徒,背叛了以前的诗歌。我不再过多地考虑一首诗的语言或者形式,我认为那必须写出的,只要饱满和成熟,就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皮肉。
  在网上看过一张清朝凌迟的照片,之前曾读过许多来华的外国人对中国这一“绝妙发明”的描述,但这幅照片还是给了我巨大的震撼。那被剜去乳房的女受刑者,那刀法娴熟的刽子手,那些或嘻笑或麻木的观者,立刻让我想到了鲁迅为中国历史写下的结语:吃人。虽然我们创造了“仁”字,但实际上我们缺少人道主义传统,人性常常受到冷漠、暴戾、残忍、自私、懦弱的排挤,漠视和践踏他人生命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联想到诗歌,人们热衷讨论“如何写”和“写什么”孰轻孰重的问题,但我更关心的,是如何让我的写作变得更加“人性化”,关注生命,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坚强而有力的诗歌,应该是从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