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我的诗歌地理
作者:叶 舟
从石头城下来,前头的路断了。
是在帕米尔高原,在塔什库尔干的八月。我取出馕,半块西瓜,潦草地打发了那个午后。日光太亮。白色的风吹向巴基斯坦,或印度。石头城悬在半空,像荒凉的月球表面,记录着过往的征伐和异族的更迭。更远处,时间流淌,雪山堆积,光芒放射,一簇巨鹰安坐天庭。我知道,其中一座雪山是慕士塔格。它是“冰山之父”。
前头的路断了,我被困在葱岭一带,靠一张地图取暖。
次年秋末,我怀着缱绻的心理,又一次横穿沙漠、戈壁,进入了边疆北部。在第一场寒流和疾雪前,我在金箔打制的阿勒泰一带饮酒、唱歌,走街窜巷,静等一位失约的人。在凛冽的风俗中,我辩识着异族的字母、酒精的刻度和羊肉的膻腥,在一堆牛粪炉火前搓手。天空沸腾,迁徙的鸟群扑面而来。是的,我遭逢了一位牧蜂人。他率领一群空气中的青铜器,奔逐于边境线上。他笑日:“我要酿造!”
是谁说过:南方和北方,其实是同一卷书!
如此了,我身体中的这一卷地图,越来越薄,越来越线路模糊,几近于透明。我在辗转忐忑的途中,修订了我的词汇表,纠正了方向,刻画出了我诗歌的地理。我在一个人的地理中礼拜、敬畏、奔行不止。我还明白——个人的地理就是这个人的宿命。
说到底,诗人不是一种职业,更不是一份荣誉。乃是一种前定的性格。
我想往一种诗歌:像西北穆斯林的“花儿”一样简洁;像蒙古族的长调一样婉转;像藏族的民歌一样抒情;像我的母语——每一粒汉字那样凝练,夺人魂魄。在现在进行时的同场竞技中,允许我使用减法,一退再退,回到大陆的腹地深处。
并持有我自己的一份诗歌地理。
相同的理由,罗伯特·布莱这样说:“悲痛是为了什么!在那遥远的北方。”广天之下,在旱塬沟壑里背起几面山上的肥雪,等待来年饮用的穆斯林兄弟如此漫唱——
“花儿本是自家的话,
不唱,是由不得自家;
刀子拿来头割下,
不死,还是这个唱法。”
冈碌日匆草于兰州一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