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霜冷朔方(组诗)
作者:陈 默
五月雪
五月是不雪的季节突然北风
却把一场大雪押至五月的西海固
我坐在去西海固的车上隔窗凝望
沿途风雪中闪过的所有事物——
村庄贫寒树木萧索
庙门紧掩瓜棚咬牙
长得很瘦的麦子眼含泪水
痛苦地抱紧生它养它的土地
但是以农为生的人依然可见
六盘山一侧一个扶犁赶牛的人
甩出满天的鞭花展开一轴
古老苍的风雪图
远处的荒坡上有三五个
头戴棉帽身穿棉袄的人
要斩断纠缠他们的风雪舞着镢头
路边农用车里的树苗裸着冻木的脚踝
乌鸦叫过的山道三只白羊
一只黑犬中间是一个红衣女孩
走远了望去如同一簇不旺的炭火
又像一朵把唇咬出血来得红梅
风吹着雪下着车走着
我掩襟危坐陷入深深的思索
西海固啊你怎样才能翻过
这五月的寒冷抵达六月的艳阳
大古雁岭
这是五月雪后的一个下午
我独自坐在古雁岭的西风里
打开一个异乡人在西海固的心扉
身后是从银川晴过来的天空
天空下是五月雪击打过的土地
和一树树萧萧大风只有阳光用她
一生的慈善扶助着受冻的麦株
我看见一个手持麦叶的农人
表情黯然叹息把额纹直向头骨深刻
山桃身披霜衣菜花口衔薄冰
东岳山的钟声传来寒人彻骨
火车喘着粗气要把西海固拖走
风赶着羊群从林子里穿过
满身伤痕的杨树如同站在深秋
叶子缓缓凋零多像花期遭劫的女子
柠条不屈呵点亮五月金黄的灯盏
西山的村道上一柱旋风高出整个下午
旋起的几张废纸在半空忽忽悠悠
像四海固祈求上苍焚烧的纸灰
而六盘山在夕光里给我一个祈祷者的背影
黄昏来临一群鸟擦着我的头顶飞过
那凄冷的叫声在我空白的心上
又补种了一层薄霜
岩画上的人
今夜贺兰山下的月光
清亮如水缕缕散发着松脂的芬芳
幻觉里我发现岩画上的人
踏破黑色的岁月朝我走来
隐隐听见他们陌生的
声音袅于那无法破译的古语
赤身裸膀的男人手持木棒
胸肌凸起比岩学要锋利的棱角
女人袒露乳房孩子头戴兽角
骑马背弓的人畋猎归来
马背上驮着狂欢和羚羊星空下
篝火舔舐一堆石头般粗糙的脸
大羊舞的狂吼把夜空压到黄河的水底
当我想走近与他们取得联系
他们像发现灰狼惊恐地回到原处
一只眼睛贴进岩石另一个眼睛
看我拿着手机与远方的情人对话
萧关二月
二月该是血沿着躯干
在枝头上绽出花朵的时候
朔方的萧关还躲在春天的背后
迟迟不肯露面
昨夜西风又落下一场大雪
使白草更白石头更硬
河水与鸟的叫声一同结起薄冰
曾以满树繁花聆听春雨的杏林
至今将带血的骨朵攥在手心
在唐诗里曾赞美黄昏和夕阳的那只
乌鸦栖在树上为一粒吃的痛哭不止
覆盖着白雪的沟壑如同敷了一层
云南白药的伤咬着牙忍受巨大的疼痛
挂满干莱和玉米的村庄
如陈年的草垛又像风中的老树
一个人从井台走出村口肩挑的木桶
像古寺里两口冰冷的铁钟
在一阵阵围剿的大风中他脚步踉跄
一只黑山羊的叫犹如一把刀子
经过二月的喉部使风疼痛地吼叫
时续时断的炊烟有气无力地
向我诉说他们都是些天下苦命的苍生
在萧关我看着萧关萧关老了许多
像黑夜里的希目不清但我听见
岁月的斧头又在萧关身上剁出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