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跟蚂蚁回家（组诗）

作者：朱　零

　　回乡之路
　　
　　许多离开故乡的人
　　回不来了
　　他们有些 死在了
　　回家的路上
　　有些
　　没有回家的盘缠
　　还有一些
　　是被故乡
　　伤透了心
　　
　　那些死在路上的人
　　有我的亲人
　　那些没有盘缠的人
　　有我的亲人
　　那些被故乡
　　伤透了心的人
　　有我的亲人
　　那些整天怀念故乡的人
　　都是我的亲人
　　那些清明时节
　　纷纷回家祭祖的人
　　是我的亲人
　　那个从遥远的新疆
　　趴了一个礼拜火车
　　弄得灰头土脸
　　差点死在半路上的人
　　是我的二舅
　　
　　倔老头
　　
　　二舅有着倔强的脾气
　　都熬成个瘦老头了
　　还像头犟驴
　　重感冒带发烧
　　那么些人好说歹说
　　死活不去医院
　　说熬一熬
　　就好了
　　我说 是你自己去
　　还是我抱着去
　　你挑一个
　　他起初嘴挺硬
　　不去不去 就是不去
　　我一把抱起他
　　管他蹬腿还是骂娘
　　他一会儿就老实了 说
　　抱着不好看
　　我自己走着去吧
　　
　　打完点滴
　　他对着我一个劲地傻笑
　　露出仅剩的几颗四环素牙
　　我不相信这么快
　　他的重感冒就好了
　　刚才打点滴的时候
　　一定有些别的什么
　　流进了他的身体
　　
　　在二舅家过年
　　
　　二舅的家
　　跟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大冷的天，有一些鼻涕
　　从他的鼻孔
　　跑出来看我一眼，便吱溜一声
　　缩了回去
　　除了喝酒，整个过年期间
　　没有其它娱乐，我说
　　打扑克吧，来点刺激的
　　二舅手头拮据
　　一个劲地摇头
　　我说来来来，你不会输的……
　　
　　二舅的手气果然很好
　　他总是赢
　　他都赢得不好意思了
　　我还让他赢
　　一些大小不一的票子
　　流进二舅补丁的口袋里
　　
　　第二天一早
　　我发现枕头底下
　　是我昨天输给二舅的那些钱
　　过年了 本来
　　想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他却用整整一天时间
　　陪着我 让我高兴着
　　我的高兴
　　
　　二 舅
　　
　　二舅没有皮鞋
　　二舅是在一座山上
　　为村子看守山林的
　　二舅离婚以后 表姐
　　就跟着舅娘不知去向
　　二舅时时都流辛酸的泪
　　二舅不像男子汉
　　
　　二舅怯懦地活着
　　逢初一、十五为山神爷烧香
　　夜间把门顶得死死
　　养了三条与他一样
　　见了野猪就回头跑的土狗
　　猎枪搁在门后
　　从没响过
　　
　　二舅不常下山
　　二舅喜欢我的时候
　　比一千个女人还要温柔
　　我淘汰的夹克二舅很珍惜
　　说做客时才穿
　　
　　诗观：
　　我不喜欢咬文嚼字的语言，虽然这看上去更具有书卷气。我喜欢口语，我能脱口而出的诗歌，几乎都是口语，不管是前人的，还是当下的。我用不着文绉绉的书卷气。我的诗歌用口语就能解决得很干净。我坚信，口语是一首好诗的根，口语是一个民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