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夹缝地带(组诗)

作者:哨 兵


  出城
  
  要小心长途车站售出的票根。那条惟一的
  水泥路细如鸟肠,还得穿越七座石拱桥,
  每到汛期,江湖风波总会冲毁土路基。
  
  这水边的县城一直被长江和洪湖夹逼着,河汊
  像绞索,系住了一个人的脚踵。你知道夹缝地带
  窄短,好像半截芦梗,不能开劈飞机跑道和
  上天的路,只栖息着九万人民和多种珍稀的水禽。
  
  而火车并不是一头发疯的铁牛,它仅仅停在
  两百公里外的沙市嗥叫、喘息,又顺着来时的
  铁轨折回省城,奔驰在国家的崇山峻岭。
  
  你知道潮流早就废弃了县级港,客轮拽着
  外地的群众,上至巴蜀绝壁或下到上海,
  成为破碎的泡沫,消失在涌向太平洋的半途中。
  
  而趸船爬满青苔,像入地的石门,
  终年出没失足者、落魄者、投水者和殉情者。
  你知道我曾试图变为其中的一个,却一直住在
  自己的长发里,绕着乱苇的尖顶散步,出城。
  
  绝望
  
  一个人窥视洪湖的天空像射杀白鹳的盗猎者
  一个人隐遁长江的河床像打听中华鲟的密探
  
  在江湖交汇处,一个人拖着影子
  走在被扔弃的捕网中,他不能靠来自北半球的
  翅翼飞向天堂,更不能靠来自南中国海的
  尾鳍游进地狱。所以,一个人
  
  是拔光了羽毛的鸟,剔净了鳞片的鱼,
  只能把百里滩涂当做人民医院,长困
  三十五年,而且,还将受困下去。
  
  在洪湖县城,一个人从国家级保护动物的苦胆里,
  盗窃过活下去的勇气。而荷花
  像恶性瘤,已落水生根。
  
  时间之痛
  
  三月夜雨,让地衣和苔藓沿着城外的小路
  疯跑出两公里,却加重了我的风湿痛。
  
  我抱怨过这阵钻进骨缝的风,它送给我
  一对啄木鸟的尖喙,却无法啄祛
  关节里发霉的春天和隐痛。
  
  在夹缝地带,我一直抱怨时间
  为什么要送给我春天,我的彻骨之痛
  是芦苇拔节和幼雏出绒的前提吗?覠
  
  当夜雨小停,朝阳如一枚红色的止痛片,
  被县城吞服,我依旧是
  夜雨淋漓的那一部分。
  
  情形似乎永远是这样,无论我碰到鸟禽
  还是遇见人民,我都是痛的继续。
  我戴手表,却把牙齿咬进秒针,
  屈膝,渡过麻木的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