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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日（六首）

作者：张作梗

　　纪念日
　　
　　一枝蜡被抽走了烛芯
　　一只土碗，装满清汤寡水的雷声
　　一根秒针，像鱼刺
　　卡住了时间的喉咙
　　一页薄木，盖住了他锯齿的一生。
　　
　　谣曲
　　
　　春天涌出眼眶
　　十万只天空飞翔
　　醒来吧，石头
　　如果你是大地冬眠的心脏
　　
　　今夜，我坐在没膝的星光中
　　今夜，我轻轻对着远方喊：爹娘——
　　今夜，谁在水中弹琴
　　——琴声打开了嗡嗡飞翔的蜂箱
　　今夜，我梦见那在梦中丢失的诗行
　　 ……
　　
　　我不再起诉雪廿的融化卅
　　因为河水宽宥了灯火的流动
　　屋檐下，挂着晾干的雨声
　　渐渐枯萎了——那条北风的走廊。
　　
　　风吹
　　
　　风吹大地：纸滤尽沙
　　纸卷角
　　纸移动；
　　风吹我
　　心脏的钟摆晃动
　　血从皮肤上跳下；
　　风吹风
　　一人多高的风
　　沾在灌木丛上，越积越厚；
　　风吹月亮
　　——这混血儿，她很早就和我
　　谈起墙角的阴影
　　高处的脸庞
　　像民间的爱情
　　埋进我布衣的怀里。
　　
　　煎熬
　　
　　需要煎熬的是霜，是新亡人的旧口音，是池上星光
　　是分娩者的疼痛，是寒蝉之蜕壳
　　是瓦棱和被猫叫踩破的残梦
　　是苦雨，茅上秋声，坟下冤鬼……
　　——这当儿，我又看见河流改道，北地脱臼
　　一群蟊贼躲进了云朵的风车；
　　无数回转的人事使陌生者似曾相识
　　那在洞穴中爬出的，不是蚂蚁
　　不是冰冷的蛇，不是火把，是泪水——
　　哦，需要煎熬的是泪，是结冰的表情
　　是偷窥者一样，拱出鞋尖的大趾头……
　　
　　当铁轨把世界铺到天边
　　
　　对于短命者来说，铁轨确实有些铺张
　　
　　它推开地平线
　　推开身体中的八个方向
　　把世界一直铺到天外
　　
　　多年后，沿铁路返回的
　　是一个失踪经年的人
　　围墙上，风吹落了
　　广告词
　　一条废弃的铁轨
　　独自走进草丛的往昔
　　
　　廿让我向一列远去的火车致敬
　　一闪而逝的窗户后面
　　一定有我从未谋面的亲人卅
　　
　　独坐
　　
　　上游。鸭子推开水的栅栏
　　一小勺秋风
　　灌醉了落叶
　　
　　而我。像一个降兵，归顺了下游：
　　归顺了企鹅的刮刮卡，和
　　夜半乌鸦的平衡木
　　
　　鸟巢是一碗夹生饭
　　花朵集体罢免了旷野
　　
　　那消逝的，留下了
　　灰烬。而那就要出现的
　　会在我的胸脯找到干涸的河床。
　　
　　诗观：在奢谈（或妄谈）技艺的时代，我正在回避“技术主义”。“技艺”是匠人的事情。真正触及灵魂的写作应该是带有温度的写作——那种含纳草木之气、深具亲和力的写作；也就是从云端或地府回到人间，回到一个凡体肉胎之人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