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春天总是一闪而过（组诗）

作者：蓝　野

　　八十岁
　　
　　八十岁了，我们就可以任性一点了
　　相爱了一生
　　我们是该举行一场仪式了
　　是该举行一场泉水一样的婚礼了
　　羞涩是过去的事情
　　我们的房子周围可以不设围墙
　　不圈篱笆了
　　可以翻几个跟头
　　来几次跳跃
　　越过这条浅浅的小河
　　到对岸晒晒太阳了
　　那些走动多年的亲戚
　　我们只是用一封信告知吧
　　远方的朋友就不用来凑什么热闹了
　　一切都平淡些
　　我们低声商量过了
　　婚期就定在夜里
　　月亮当司仪
　　我躺在月光里已经八十岁了
　　大着胆子
　　说着粗话
　　你红了脸，把眉眼低了下去
　　即使时间如此无力
　　我还要祈祷，让我一步老去
　　一步就八十岁了
　　一步就可以怀抱着
　　干瘦的老美女
　　一步就把八十岁的胖老头
　　交到你的手里
　　
　　从东直门到长虹桥
　　
　　从东直门到长虹桥
　　只是拐一个弯
　　但要穿过很多警惕的眼睛
　　使馆区的眼睛把他看成了企图越界的游魂
　　
　　只能从那里走回来了
　　二环往里就是他的一步雷池
　　现在，他回来，从东直门到长虹桥
　　不知什么管道被从地下翻出
　　行人被逼进了机动车道
　　生活的一角亮了出来，空洞，浑浊，
　　不知深浅。那埋在地下的火焰
　　随瞬间的急雨停熄了，他多想对着街道大声喊：
　　闪电啊，你匆匆来去
　　还不够照亮我，和他们修建了多年的黑暗
　　
　　酒吧的灯开始闪烁
　　他的抚摸，他的缠绕，他的趔趄
　　他身体分开的另一个
　　在这初现的夜色里，一张飘动的白纸
　　一样，虚空，满是倦容
　　不是时代病了，是他
　　是他的风把自己的歌声吹跑了
　　
　　四川菜馆已经拆了
　　那个诗人的题字在碎砖堆里暗自饮泣
　　而盾构机在深处，而盾构机正忽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而盾构机正把明天的路偷偷造着
　　
　　他就这样走着，游离于一个火热的季节
　　记忆正如被截断的路
　　刚刚翻出新鲜的泥土
　　又被迅速填回，捂住，并抹去痕迹
　　
　　初一深夜
　　
　　街上那么多烧纸钱的人
　　悄悄地出来，悄悄地回家
　　
　　他们是怀念的人和祈祷的人
　　道路的一侧，墙角，树下，他们点亮了
　　他们想点亮的那些，纸钱，和说不清的念头
　　打火机点亮了一次，再点亮一次
　　惟恐那光亮熄灭
　　惟恐风大了，那纸灰飞得太远
　　
　　我就在窗子前站着
　　喜爱了这到处都是亮光的世界
　　暂时的失眠，因为爱
　　在凌晨睡梦里寻找光线，因为爱
　　
　　(蓝野，现居北京，供职于《诗刊》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