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野外》同人诗选

作者：胡　人　等

　　胡人的诗
　　
　　晒谷场
　　
　　正午，动物躲进洞穴
　　神也休息了
　　只有孩子们精神抖擞
　　在晒谷场上厮杀
　　汗水浸透了小肚兜
　　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大人一边把水泥地上的谷子
　　翻过来晒，一边嗔骂：
　　太阳这么大，还晒不烊你们
　　
　　黄昏，人们各自把小孩连同谷子
　　扫进箩筐
　　炊烟升起时，太阳正好落下山
　　晒谷场空荡荡的
　　趁天黑下来之前，母鸡和麻雀
　　争抢地缝中的谷子
　　
　　失眠者：
　　
　　灯熄灭之后，驱蚊草开始发光
　　把眼睛闭上更可怕
　　一个难产的妇女，会叫着他的乳名
　　上回，他梦见了心仪的女子
　　一个好觉，真是千金难买
　　黎明，早早出现在窗前
　　像个佣人，拖着长裙，笑不露齿
　　送来了毛巾、水和早餐
　　一些发言稿放在桌上，像牛奶
　　
　　炭马的诗
　　
　　白鹭
　　
　　就在暮色来临之前，白鹭飞来
　　落在寂寞的湖面，那样洁白
　　像一封信轻轻地被投递
　　
　　它曲颈，长长的腿探进自己的倒影
　　但没有歌唱
　　这样子是美丽的
　　
　　我知道这并非由于我的赞美
　　除了绯红的落日和湖畔那排恬静的杨柳
　　我不能增加它分毫的美
　　
　　但在我眼睛的湖水里
　　多少沉淀了的疲惫的泥沙
　　因为这黄昏的白鹭而变得清醒、平静
　　
　　井
　　
　　我希望它不是嘴，而是眼睛
　　仰面即是天空，却那么深
　　把虚空安放在无限虚空的空气之中
　　把平静安放在无限平静的面孔之上
　　
　　我希望它不说话，而是凝视
　　用凝视完成别人的凝视
　　让儿童看到目光之外的暗夜
　　让老人看到目光之中的清晨
　　
　　我希望有异物进入它的纯粹
　　有声音获得它的寂静
　　我希望有涟漪用瞬间的绽放装饰
　　
　　它永久的凋零。而更深的寂静
　　会从喧哗中长出。我们将轻易汲取
　　它的清澈，却无能打捞它的明朗
　　
　　楼河的诗
　　
　　夏夜
　　
　　车灯在山路上爬行时我想到了战争信号
　　但现在并不发生战争，这是和平的一天将要结束
　　是飞虫、青蛙、夜雾环绕着劳顿的床
　　是星星编织了天空，它的花纹至今无人模仿，谁能把星空穿在身上？
　　
　　那深夜开车的人该有多累，在巨人的腰上行走
　　只有车灯在热闹，不、不，这里并没有惊险，他破旧的汽车足够稳当
　　而山腰的大路足够宽阔
　　我该说说他深夜劳动的幸福
　　当他独自沉浸在工作中，就记住了夜晚真诚的清凉
　　
　　炎热的敌意消失了
　　对于无限的星空而言
　　这夜的土地漆黑犹如深井。是的，深夜即是深井
　　它的雾降落了，是泉源初始地方的凉
　　
　　我也在清凉的睡床上垂下了双耳
　　当宁静来临，只有听觉才能冲破无边际的幕布
　　但夜的幕布上长满了耳朵一样的小花
　　它的花瓣湿润了，因为它们要从湿的脉络里纺出千万条弓弦
　　它们要演奏河水
　　
　　沙滩
　　
　　我站在你的寂寞里是戴着顶草帽的
　　你的风在我的耳边转弯是想筑一朵巢的
　　它的水母在水中游泳像枝桃花蛰痛了渔人的皮肤
　　他的船儿悠悠盘旋是预备要采集群鱼的电波的
　　我困了浪花拍着沙滩
　　我睡了是群鱼打开了电视机
　　它的频率是朵太阳花，它的喇叭是海豚潮湿的鼻子
　　我看见太阳花也是闭着眼睛的
　　我看见我抱着台收音机坐在海豚的背上是只年轻的兔子
　　我在唱歌，我的波段是我的雷达
　　找到了盛开恋爱音乐会的岛屿
　　我的海豚是我的小船，它的鳍是我赤的脚
　　我的头发是一片会倾听音乐的叶子
　　它呼唤我不要睡了，醒过来
　　
　　江离的诗
　　
　　日落
　　
　　每一次日落都是一个神
　　从我们这里退场
　　在星的栅栏之后不知所终
　　
　　我们深知奇迹不可信赖
　　而回到事实本身——
　　一头狮子的沉睡就是它的沉睡
　　一口井中不再有月亮升起
　　
　　如果大厦将倾，就只有
　　精确的图纸和混凝土方能挽救
　　
　　在一场雨之后，是植物裸露的根茎
　　它的光泽正在消退
　　一切都变得清晰了，但没有什么
　　可以称作礼物
　　
　　在哥伦布和笛卡儿后
　　是一个新的世界，在它的完整性中
　　没有一种命运可以成为我们的命运
　　
　　
　　黎明
　　
　　我是少数那些在黎明之后
　　睡下的人
　　因此我看见黎明又一次升起
　　
　　当初是在潮湿的韭菜地
　　如今则在玻璃的微光之中
　　
　　印象派画家曾捕捉黎明时分
　　光影的变化
　　在它不可穷尽的神秘之中
　　
　　现在你所做的同样徒劳
　　无论如何歌颂
　　拂晓的光辉也不会降落到一首诗中
　　
　　但像基督教的信徒们期待主的再临
　　 一样
　　黎明可以成为某种信仰
　　
　　当它在幽微之中驳斥简单的二分法
　　或者在秋天赠你以晓寒
　　你知道会有下一个黎明继续升起
　　为此你为你的徒劳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