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或许春天也是一种毒

作者:伊 路


  “春”字给人的感觉是一座有三道雕花木梁的屋,住着夫人、小姐、梅香和妾。春天是它自己要开陈年的箱子,搬沉重的梯,在各个暗角找钥匙,有东西难散发出去却又必须要散发出去。想那些正在抽芽的树,硬挣出来的蕾该是很苦的;那些满涨的河水,湿热的泥土大概也有无法表达的难受。像人得了麻疹,从头部往下一截截地发出密集的粉红色的包,直到脚底才算出透,还发烧,在没有麻疹疫苗的年代,每人都得经历出麻的过程,不然就有毒被关在身体里,后果严重到危及生命。或许春天也是一种毒,必须通过万物发出来。很多东西都可以形容成毒的,好像有一句歌词还说“情是穿肠毒药……”。
  因父母的工作变动我小时候都住在农村。有一次母亲叫我到乡里的医疗站买药片,正值春天,四周都是草木拥挤得快憋气的山冈。几天前有一个生孩子死去的女人就葬在附近的山上,传说是一个童养媳。我心里恐惧不敢朝两旁看,可是那坟却在山弯的凸出部位,不可回避地,我就看见了因新挖和潮湿显得格外鲜艳夺目的黄土堆,一蓬蓬白色花圈似的野蔷薇花和大片的小唢呐状的金银花围在四周,浓烈的苦香在山雾里蒸腾着,仿佛能看得见那丝丝缕缕的弯曲的模样,朝我袭来,我觉得它们是从那坟地里来,跟那个女人有关,是一种应该避开的东西,可越是屏住气就越觉得它们无孔不入,执意要围攻我似的,使我不得不奔跑起来,还觉得它们从后面追来……虽然只是瞬间的事情,可我今生难忘那情景,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是春天想借助那些花儿,把一个女人隐晦的苦衷散发出来,或者也可以说是春天在借助那个女人把自己散发出来。想当时那春天可真是肆无忌惮,蔑视般地瞄准了我单薄可欺,像一颗子弹击进我心中……
  “我是过早的误入了真正的春天/是春天不愿接纳的一个符号/那一年的春天/诞生了一个惧怕春天的女孩……”
  除了这次遭遇,还有很多长期积淀下来的经验、直觉以及潜意识、集体无意识之类的东西使我一写到春天就免不了要和生命、女人、花朵、伤痛联系起来。春天的网络该是大而复杂的,一人之见肯定说不完它的,但我觉得这些东西与春天的关系更私密,是春天最想遮藏却又最遮藏不住的部分……四月还没过,我又觉得胸口有点闷堵了,是什么在心灵和肋骨间逼迫,或许我还得再写一些春天的诗——
  “这浸到/旨尖/心尖的毒啊/需由一枚怎样的针把它挑破/渗出蓓蕾般的血珠……”
  “这花心也是陷阱的沼泽啊/那最后伸张在外面的五指/像一朵苍白的兰……”
  “这早被春花喊出的疼……终会在果子里变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