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把最高的楼留给钟(组诗)
作者:余笑忠
简介:
余笑忠,1965年1月生于湖北蕲春农家,1982年考入北京广播学院,1986年起供职于湖北电台,现任湖北经济广播电台副总监。曾获《星星》诗刊与《诗歌月刊》联合评选的“2003·中国年度诗歌奖”。著有诗集《余笑忠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12月出版)。
清江夜雨
天空怀着两个骨肉
东边是明月,西边是闪电
雷声被远方消化得一干二净
但风声来了,淹在水中的半截杨树
晃得最厉害
人们从披头散发的柳树下回去了
不一会,雨真的跟着来了
只有我们
还坐在这里,看着周围慢慢淋湿
草木都有了欣喜的光亮
雨帘在风中飘动,你说
此地是巴山,但再没有人是巴人
雷声大作,我们也要起身回去了
我们坐过的地方,也要湿了
夕光
河水不会因为夕阳而加速
但我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挑出掌中刺
那是在一阵疯跑、嬉闹中留下的
现在要慢、要小心
听得见雁的叫声了
听得见鹅的老嗓门了
在野花中,甚至看到豆娘的身影
如前世的幽魂
左手和右手相握在一起
想起昨天说过的话,今天
我再说一遍:我仍然赞同
把最高的楼留给钟
夜宿太平山庄
一场足球也会搅得深山不得安宁
都是因为来了这些人,从省城来,从黄州和黄梅来
从广济来,最远的是从荆门来
晨昏颠倒。房门大开他们不回
他们在石头上坐着,在栏杆上坐着,在草坪上坐着
他们唱歌,《国际歌》《一无所有》
“红红的高粱酒”
我唱不出来,我嗓子疼
众人尽知,我的嗓子输给了阿根廷
输给了不争气的佩克尔曼
这里没有人唱起那首歌:“阿根廷,不要为我哭泣”
有一会儿我曾离开众人
躺卧在后院的石条凳上
看东边的繁星、西边的半月
看山影深浅不一
多好啊,难怪人们说山月,说星月,说风月
还说山水,说风水,说风云与水月
我也嘀咕了一句:我不以星月为旗
我小如蚯蚓,放弃升天之梦想
——是夜,风声大,虫声小
道中探母
我带了药:立卫克、阿莫西林胶囊
也带了一本影集,摄于去年秋天,你的兜岁生日
一车人停在你身边
那是一帮写诗的兄弟,这个我没说
四个外孙和外孙女,在你身边捧着西瓜
我看到你扔下的一瓣,红色全无
我把在电话里反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也是如此回答
我们之中你的外孙是最高的
黑而瘦,一撇小胡须蓄势待发
他递过来你的病历,我要他督促你吃药
我要你还等我两天,等我从太平山上下来
我又加入了那一车人,在山道上看到簇拥的芭茅
张执浩问:老余,它是不是也叫望子草
它也许是一味药吧
这个,我也没说
九月
九月只有一个日子
长河一路奔流,不过是
强词夺理
沉沦的已经沉沦
如顽石,如落花
九月的露水,且拂拭且哽咽
“我生前饱经蹂躏,凡路过此地之人
勿再践踏我。”此一操皮肉生涯者
留下不朽的墓志铭
白露之后请勿种花
请晾晒种子。请备好夜草
给疲倦的马
老人的村庄
唯一的青年是一个跛脚的汉子
跳舞的老人撇下了他
他在泉边打水,担水,一日不下三次
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深浅不一
短暂的夏天他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掌中青蛙
他对青蛙说:你这个漂亮的姑娘要去哪儿
他对身边的马儿说:来,尝一个苹果
赶着马车上集市吧,在跨国集市上
他的藤编篮子只有薄利
婚姻是奢侈的梦,他还是一个害羞的青年
一两杯酒,提前将他送入梦乡
牧师在圣泉边祝祷,众人中
他是最善于倾倒的一个
合唱之后,哼着小曲他独自离开
午后歌声又起,当祖母级的老妇人相聚在纺车旁
看得出来,他同我们一样,对古老的纺车也是个外行
晓梦
我已沦落到如此地步:在拂晓的梦中
依然安分守己
比如,总是以杯中水
浇灭黑夜中的烟头
白昼长驱直入。我如刚出生的驯鹿
稳稳地站立,然后行走,奔跑
在迁徙的鹿群中跌跌撞撞,没有谁
来得及为它祝福
从此永无宁日……。这是我
频频制造的二手烟,这是我
对我的信仰中“宽恕”所作的诠释
——如果我的右手犯下错误
那么左手,可以行惩戒之命
我已沦落到
如此地步:冲着窗外的鸣禽
猛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