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凌晨三点

作者:龚学敏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从报社往宿舍去的路上,憋了整整一个冬的天,拚命地下着雪。象是一头被牧民关进围栏许久的牦牛,突然被牧民的儿子打开围栏,之后,便是一味地野跑,似乎离开那些朝夕相处的事物越远越好。远处,偶尔地传来一些零零星星的狗吠,象是一丝可以信赖的温暖,深藏在无法逾越的幕布后面。
  下雪的日子,对我居住的小镇而言,象是一年比一年少了。雪少,自然也成了一种无赖。并且有可能继而成为一种时尚。与似乎这个词的频频亮相一样,极有可能成为人们心中一种另外的空寂。如同人们手中紧紧攥着的时间、生命,还有精力、酒量和爱情。更多的人,已经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要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就得先要把手松开,并且张开成一种极限。当然,先决的条件是要把自己无论是什么颜色,或者姿势的心灵,纯粹意义上的毫无杂念地张开。可惜,雪一样,现时已是很少了。如同从我们身边消失的众多事物。
  雪,下在我朝前伸出的手掌上。雪花们,打湿了我手中仅存的温暖。人们正在适应一种越没有温暖,就越是安全的生存状态。辟如:成份如此单纯而无声,依然水一样朴素的雪,多是选择不太喧嚣的深夜,和有着相当高度的地方,回到流放已久的家园。并且,试图给这个地方制造出些许一脉尚存的诗意。迎面而来的雪花,把凉意留在了我的脸颊的同时,也把无边的想象力,诗歌一般,留在了雪夜空寂的街上。
  凌晨三点。冬天。对于青藏高原小镇上的每一条狗来说,最惬意的生活,莫过于就是在尚有一丝暖意的火炉边,随心所欲地竖一竖耳朵,做一个与骨头无关的梦,偶尔,为讨好它的主人,随便地吠上一声。狗和人一样,远离雪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了。一天,一只能用一生的时间避过严寒的狗,第一次看见了一枚雪花,狗会象人一样的思考。直至这枚莫名其妙的雪花,把它折磨成一只老狗,更有甚者被折磨成一只死狗。怎么在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那朵花凋落成一滴水了。(也许,狗的生存中,已经没有了火炉。但我依然坚信不移地将它安置在传统中描述的火炉旁边)。
  也是在这条路上。千里之外的妻子,在电话中不止一次地纠正过我的路线错误。我曾经多次在无意之中,把这条路称为从报社到家的路。妻子的理由是正确的。自从多年前离开九寨沟以后,我安身的地方,妻子一概称之为宿舍。这条路自然成了从报社到宿舍的路了。
  也许,对我而言,正在进行着的诗歌创造,应该在如此这般雪天着的雪中,认清白茫茫的大地,哪一条路?才是通向真正的家的。而不是人生途中一个个貌似轻松的驿站。
  悲悯是一种力量。是诗歌需要凝练的一种因素。这种因素可以使诗歌穿透许多困扰我们的外在成份,以及阴柔。恰似凌晨三点的雪,可以击穿他们的的喧嚣。
  明天早上,满街的雪会让人们扫走。这是环卫工人的职责。最醒目的,是身着绿色制服的军人,在沾上了不少黑色的雪地上忙碌的身影,还有一张张年轻而红着的脸。这是小镇的一道风景。狗和它的主人,当然还有我,也会来到街上。狗,也许还会早上的空气般清醒地叫一两声。只是被人们的嘈杂遮掩了。然后,使街道显得更渐地冷和洁净。从宿舍到报社的路上,昨夜的雪,实质上,已经成为一种边缘。最极致的那枚雪花,消失在什么地方?最临界的那一丝念头,产生在哪一个瞬间?
  凌晨三点的门卫,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把冰凉的铁门打开。我把摸过雪花的的手,放进口袋。我想,如果我把手放在那些寂寞而冰凉的铁上,雪花们,一定会后悔的。肯定,还有我自己的的手。
  “哐”。铁门关上的声音,和狗吠不一样。属于声音中的冷色调。让严寒中的人们越发讨厌。又象是一种时尚。
  谁将要守护如此这般的雪。
  谁将要守护如此这般的雪夜。
  
  不停地下着的雪,被时尚的声音隔在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