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春秋日记（组诗）

作者：杜　涯

　　3月20日：杏开春朝闻语声
　　
　　是一场拾来又复消散的晨梦
　　是一副水墨画的一笔笔淡去
　　是一支忧伤轻歌的渐渐远去，飘渺
　　多少次，在晨光中醒来
　　我的幼年微疼：
　　杏花开在薄荫的院落边
　　风的往来，燕子的呢喃，二月的
　　粉红与轻灵，淡白与寂静
　　有人在花树下轻声说话：
　　“种了两畦韭菜……等南瓜长成……”
　　“剩下的二分……萝卜……到开花……”
　　风吹在窗棱上，细细的
　　像我的无知，幼小，像幼年的轻伤：
　　我穿着碎花衣服，站在院落中，望见
　　盛开的杏花，往来的蜂蝶，空荡的地面——
　　花正浓，日正高，人已散
　　
　　4月10日：樱花：
　　
　　它是所有我想见到的事物
　　所有的爱情，人生的华章，绚烂
　　月夜的痛苦，徘徊
　　远处深山的悠悠思念
　　人间所有来到的
　　原因，答复，存在
　　第二次，我站在盛开的树前：
　　那忽然忍住的泪水，往日岁月的
　　所有追思……热爱
　　所有的孤独：当我年少，怀揣
　　樱花的画片，独自走在
　　春风料峭的街上，街两旁的窗纸
　　哗啦啦响
　　当风吹过悬铃木的树干，消散于
　　薄薄的淡白的尘烟……
　　这仍是一张画片：新的，永恒的：
　　京都的春天，古老的玉渊潭
　　樱花垂落在人民时代的湖岸
　　骄傲的，勇敢的：除了它自己的
　　年华，心思，过往
　　它不会为谁而消逝，正如
　　它不会为谁的存在而存在
　　
　　4月12日：你的名字：紫叶李
　　
　　这是少年时出门的一次凛然撞见
　　这是童年时趴在窗口
　　向外面世界的一次眺望
　　这是一次约定：春天的，不归的
　　一个人的青春有着怎样的孤独
　　寻找，奔波，失望
　　在许昌的街头，在开封的帝王家
　　在春天的洛阳城外，巍巍嵩山的脚下
　　我向所有人问询你的名字
　　向耸耸肩膀的傲慢的白松
　　那时，你的名字如清泠的风，在四月
　　滴落，响起——紫叶李
　　仿佛温煦的风吹过田野
　　仿佛所有青春的流逝的回报
　　痛苦的补偿
　　或者，我也曾如盛开的花园温和
　　脱去冬天钢冷的铠甲
　　被生活之铁浇铸的
　　坚硬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
　　当我一年年俯在窗口，念起你的名字
　　如念一株神木的名字
　　——紫叶李
　　
　　4月22日：这里，一切
　　
　　光辉的桃李，五月的楝树
　　远处的群山，夜晚的星座
　　缓缓逝去的夕阳……
　　我宿命的万物——
　　如果我不再醒来
　　不再记得，或者
　　我忘记了这一切
　　一切，将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11月5日：最后
　　
　　要上升，升到黄昏星
　　我还没有动身。
　　我在等。
　　等园中的树木全都落空
　　银杏的伞叶在下午落地成金
　　一株构树对着嫣红的夕阳，咯出
　　这个深秋最后的疼痛
　　然后大地进入了余晖：明亮与寒冷
　　万物的时刻来临了——
　　星光庄严，晚风森冷
　　宇宙从深不见底里，降下了火焰
　　虚无——黑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