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零敲碎打的银匠
作者:冉仲景
万美爱为首。
我曾经在《马桑组曲:羊皮》里这样写道:没有梦过的人,不配醒来:没有爱过的人,不配去死。
一生不曾咏叹过爱情的诗人,不配拥有生花梦笔。
1
不修桥,只在激流中安放几块石头,让人们跳跃着去到彼岸。
我把这样的角色叫做诗人。
2
这样的诗人值得尊重。
从他的诗里,我们不仅能够看到高山、大海、阳光、鲜花、落叶、腐草,还能够发现他对这些事物的膜拜、敬畏、赞美、热爱、同情、悲悯。
3
“向母猪兜售二十四个兜的乳罩。”“移动阳具的鼠标点击夜空。”……
如果这也叫创新,我宁可选择保守。
奇怪不难,难的是奇妙。
4
一个吹着口哨干活的木匠,他在乎的是墨斗斧头锯条凿子与木头的关系,在乎工作进度和报酬,在乎正在制作的这件木器。
他专心致志地工作着,忽视了自己的口哨多么迷人。
主人家的闺女在口哨声中如何颠三倒四,如何茶饭不思,如何辗转反侧,如何魂不守舍,他一点也不知道。
一个乡村姑娘红润的面庞为何变得苍白,她丰腴的身体为何变得消瘦,她飞扬的青春为何变得憔悴,他一点也不明白。
当他完成了工作,领取了薪酬,准备告辞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少女的目光是那样的不安,那样的失落,那样的哀怨,那样的凄凉,那样的绝望……
无意的口哨果真是力量无穷啊。
有没有木匠一样的诗人?
5
木乃伊再漂亮,也是僵尸。
看来,鲜活最关紧要!所谓的漂亮次之次之又次之。
6
草丛中的眼镜蛇不可谓不鲜活!然而,谁愿意拥它入眠?
哈哈,有毒的鲜活照样可怕。
7
一个折磨锄头的农民,断然不会懂得土地和秋天的奥秘。而一个被锄头折磨的农民,纵使被锄嘴咬破过趾头,被锄把磨起过老茧,最终却能相对熟练地操纵锄头,让土地动情,让秋天丰饶。
语言,诗人的锄头而已。
8
不是英俊帅气的明星,更非腰缠万贯的富翁,但他赢得了我们村男女老幼的认同和尊重,并在离开时带走了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
他只是一个来自邻村的歌手。
他的歌征服了我们。在他的歌声里,我们看见他的家门朝南,父母年迈,竹树葱茏,炊烟袅袅。看见了他的童年光着屁股,他的少年赤着脚丫,他的现在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的歌声,是他们村的节奏和旋律,是他自己那颗扑扑跳荡的心。
他完全可以为了迎合我们的耳朵,用我们村的调子唱我们村的民歌呀。
他拒绝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本色歌手。
9
一个词,应当比一枚战斧式导弹更精确。
亲爱的目标呀,我——远远地、反复地、长久地——瞄你
怎么也瞄不准。
10
我对书橱的敬意源于自身的空虚。
有一天,我在清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它,装帧堂皇的典籍于是倾倒一地。当我将书橱扶正,才发现它原来竟比我还要空虚。
这时候,它伸不出一双手来,拥抱一下哭泣的婴儿;也没有嘴唇可以伸出,去亲吻一个想要燃烧的姑娘。
11
有一种两脚书橱,在人间骄傲地走动着。在他们面前,我只能诚惶诚恐。
晚餐的时候,有人把筷子换成了刀叉,有人撇下红烧肉而选择牛排,有人围上餐巾,有人在抹黄油……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突然提议: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以汉堡包比萨饼肯德基为主食好不好?
我的躯体里的中国胃顿时吱吱吱吱疼痛起来。
12
太长了,一列有始无终的火车!它驰过原野时,碾碎的是我们的视线,震聋的是我们的双耳,迷茫的是我们的想象。
火车一样的诗歌,也有此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