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我的饮食读书
作者:古 马
我出于武威凉州。这里在古代是边地,是匈奴人、吐蕃人、西夏人长期游牧的地方。我是汉人,但我有着异族嗜好血肉的特点。饭桌上没肉,便觉没什么可吃。我青年离家到天津游学,以后在兰州参加工作。无论何时,只要回家,我父母就提前煮好羊肉,哪怕半夜回来,羊肉锅也在火上咕嘟着,肉香大老远就挤出门缝迎上前来。我家在早晨就吃手抓羊肉是惯常的事,1997年我和阳去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邓马营湖体验生活,中途在家住了几天,我父母每天早晨给我们端上来的早点就是手抓肉,大块羊肉,一根肋条起码有半斤左右,阳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一大早就这么个吃法。羊肉煮五六分熟,带血水吃,最嫩最好。我还能吃生羊肉,有一年我到北京,一个朋友请我去东来顺涮羊肉,我看那肉片又薄又鲜,就蘸料生吃,还发动那个朋友也一起吃。她是杭州女子,细腻柔弱,禁不住再三劝说,勉强夹一丝一尝,眉头一缩,“呵,味道还不错”,是不错,可她再也不敢下箸。
在现代作家里,我非常喜欢汪曾祺先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是一个美食家,他笔下的野菜也色香味俱全。二十多年来,我几乎每日读诗,多或少,认真或不认真,偶尔也读读菜谱,研究烧菜的方法。我烧的菜朋友说好吃,爆炒土鸡,诗人李老乡说,他吃过的哪一家馆子也没有我做的好。可现在我已经越来越懒,回家有点时间也不爱掂勺弄铲了。星星上中学住校,一周回来一次,周六回来在家住一晚上,周日就回。他爱吃我做的水煮肉片,说比川味馆子做的地道,有时提前打电话回来要我做,这是例外,我会愉快地上市场买肉买菜,到时高高兴兴坐在一边看儿子吃,肉嫩菜香,又辣又烫,很下饭,他能比平时多吃一大碗白米饭。
我吃肉多,血脂高了,就控制少吃,尽量吃蔬菜,李贺有句诗“白日长饥小甲蔬”,诗人粗茶淡饭可能会更空灵吧。写诗的时候,我一般不吃早点,大早起来喝杯白开水便端坐在电脑前,一坐能坐上四五个小时,腹中空空,却文思泉涌。只是写作的时候并不多,一般只在周未,故此,每年得诗也不过二十余首。
饮食性情,在这方面我算得上是一个慷慨之人。少时读《水浒》,读到阮小五的话“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每每以为是自己心声。及长之后,好结交讲义气,舍命陪君子,时常醉去。另有一种情形,是应酬公务,不算“相逢意气为君饮”,委实是不能摆脱利欲之心,乃摧眉折腰逢迎长官,饮苦咽药。总之,每醉辄必面红耳热,兴致所至,或引吭高歌或吹风呼哨,口无遮拦,夜半醒来,往往懊悔羞愧,恨不能找一地缝钻进去。我曾在过去的一则日记里记载——
读袁中道《游居柿录》。有两段,感同身受——
其一:风雪大作,赴人召,夜觉咽喉作痛。每赴一席,辄作病数日,以苦为乐,不知何日自解脱也。
其二:是日,深知一生来受酒之祸,败德伤生,其害无穷,誓从此大加节制,不赴席,不召客;即欲饮时,自酌数杯,亦自畅适。一至沉酣,必动嗔淫,戒哉,戒哉!
我母亲辞世前,曾对我说,你胃不好,喝不成酒就别喝了,不要再硬撑了吧。我很愧悔,母亲在九泉下也会为我担心呢。
《山海经》开篇就讲到一种叫 的野兽,猿猴,白耳,伏行人走,说它能知往事不知未来,能说人语能知人姓名,尤喜喝酒,土人常在它走的路上放置酒和酒糟诱惑它,“食之善走”,吃了它的肉可以成为一个健走的人。我常琢磨,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醒世恒言。
“性嗜酒”,“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是我和陶渊明相同的地方,但先生何许人也,我岂敢望其项背。人到中年,我愈思望其项背。
2008.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