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燕子低飞（外一首）

作者：江　非

　　去年我们曾手搀手
　　漫步这片雨后山坡
　　彼时正值春午
　　燕子低飞，云影轻掠
　　
　　去年胡子拉碴的老头子
　　看着奶子干瘪的老太婆
　　两个不知道害臊的老东西
　　她还是轻轻地喊我老宝贝
　　我还是叫她亲爱的
　　
　　还有布谷低飞
　　水汽悠长而过
　　两个不正经的老家伙
　　口齿不清，手脚笨拙
　　
　　她让我给她捶捶小腿
　　我爬到她的小腹上听听洞中的日落
　　草叶匍匐，卷起旋涡
　　湖水耗尽，空留余波
　　
　　去年她还问我，人活一世
　　遗憾几多？人生一回
　　岁月几何？我靠在她的膝头上打盹
　　紧紧地抱着，后来睡着了
　　她老了，我也老了
　　
　　她还让我讲个长长的笑话
　　笑话的结尾
　　要有公牛和田野
　　要有宝藏和黑夜
　　
　　彼时仍值春午
　　燕子低飞，云影轻掠
　　布谷低飞，云朵轻掠
　　我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
　　多么默契的两只老狐狸
　　我老了，她也老了
　　
　　我们建一个省吧
　　
　　我们建一个省吧
　　如此幸福的一日
　　我们给省会起名叫幸福地
　　这个省的面积
　　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东西长10公里
　　南北宽10公里
　　省长谁愿意干谁就干
　　宪法谁愿意立谁就立
　　谁愿意到省界上去视察
　　谁就换上一双合适的鞋子
　　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地
　　步行一日
　　从寒冷之乡到温暖之乡
　　步行一日
　　
　　我们给这个省设上10个县
　　每个县每天换一个名字
　　可以叫床单、枕头、被子、尿盆
　　也可以叫漂亮、温柔、远方、性快乐器
　　外省来的人
　　不是掉进了一张大床
　　就是落进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还可以自称是河马、鳄鱼、狮子
　　被蜜蜂蜇伤的油菜地
　　好像有足够的仓库
　　有巫师住在那里
　　
　　我们让每个县发行一种货币
　　每个县有一把皮尺
　　集体穿一种衣服
　　靠近炉子的地方
　　公民必须赤身裸体
　　每个人都操着不同的语言
　　每个人都扣着不同的纽扣
　　每个人举手
　　都要先举起手中的睡衣
　　
　　我们可以把孕妇抱上舞台
　　让她在剧本中生下多情的台词
　　把树分成两行
　　只有一行落下口吃的影子
　　让结婚证坐在倒退的马蹄上
　　嗒嗒地退出历史
　　户口本贴在屁股上
　　换成永不消失的胎记
　　
　　建一个省
　　只有这些也许还不够
　　也许还需要水、泥土、庄稼和音乐
　　阿司匹林、太阳、梵高和鸡毛信
　　我们就再建一座水库
　　左右宽1公里
　　上下高1公里
　　一块菜地
　　萝卜到白菜500米
　　菠菜至豆角500米
　　香菜的香气飘过10公里
　　让一个黎明来送信的孩子
　　在信中描述完一架钢琴
　　我们在送他回家的路上
　　让风吹过5公里
　　水漂走5公里
　　纸上的太阳10公里
　　地里的葵花10公里
　　
　　如果一个省份
　　这么快就建好了
　　我们就停下来休息几日
　　让全体公民步行来到这个果肉丰满的省会
　　让大家谁愿意睡觉就睡
　　谁愿意吹牛就吹
　　谁愿意撒娇、淘气
　　就做一个淘气、撒娇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