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遗物（外一首）

作者：凌　峰

　　我找出了你的身份证
　　你风华正茂地笑着
　　
　　我找出了你七十年代的工作笔记本
　　感受你为人民服务的激情
　　
　　我找出了你用过的算盘
　　触摸你精打细算的一生
　　
　　我找出了你行医的药箱
　　谁又能医治你的痛苦
　　
　　我找出了刚工作时写给你的书信
　　你细心收藏着我在广东带给你一点一点的惊喜
　　
　　我找出了线装的幼学琼林
　　是你把我启蒙成很传统的样子
　　
　　我找出了你戴了几十年的上海牌手表
　　它还在静静的滴答你已走在了时间的外面
　　
　　我找到了《五修曾氏家谱》往上翻阅
　　依次是曾子成曾广桂曾纪泽曾国藩
　　
　　我找到了民国时期发的土地证你从文革的大火中
　　抢救出来的那一片辽阔的群山
　　你一生没能等到政府终把它归还
　　
　　我找出了祖宗的牌位木雕的观音
　　你的眼里怎么布满了血丝和虔诚
　　
　　我找出了你几十年舍不得丢的空药瓶
　　你临终也没能甩掉的脑血栓中风瘫痪
　　
　　我找出了你的衣裤都是我穿剩的
　　我曾自豪儿子有你一样的身躯
　　
　　我找出户口本你还是户主
　　家里的皇帝你带领小小的帝国
　　征服了饥饿苦难和不幸
　　
　　我找出了没用完的粮票布票
　　你还计划着子孙的温饱
　　
　　我找出了你贴身衣袋里的286元人民币
　　你说要攒钱帮我盖栋房子
　　你说老了始终要落叶归根呢
　　你怎么没兑现就走了父亲
　　
　　我唯独没找到你临终的遗嘱
　　那该死的病魔囚禁了你的语言和思想
　　你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父亲
　　
　　我找着找着就找到你了
　　你年轻的样子和我是那样的近
　　
　　我想保存这屋发酵了几十年的空气
　　和这些深刻的霉味
　　你原汁原味的气息
　　
　　我不扰乱这里每件物品的位置和秩序
　　以便我还能回来看你
　　父亲我不想申报你的消失
　　我的眼泪就有地方流淌
　　
　　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老屋框架都没有了
　　这些白菜陌生而苍白
　　它的根须腐烂在泥土里面
　　一棵椿树孤零地站着
　　他的等待是另一种孤独
　　寒风梳理的枯草
　　翻越着大片大片的寂寞
　　我不知道一条冰凉的小溪
　　是如何顽强地流进我的血脉
　　我甚至渴望
　　一株不长果实只长刺的植物
　　青涩地植入我的伤口
　　我也站成一棵孤独的树了
　　我把梦中的地方认真地打量
　　一条鲜红的围巾缚住我的目光
　　我把这个偶然闯入的女孩
　　命名为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