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伫立于现实与历史间的诗性守望
作者:赵仕才
·栏目述评·
当我们置身于现代生存空间,取得前所未有的自由之时,却又无意间把自身推向了极大的不自由乃至精神崩溃的边缘。当物质文明滚滚向前推进之时,我们在极力寻找一种精神诉求。在《一片汉朝的叶子》这卷诗中,我们感受到一个跨越时空维度的对话,过去与现在、历史与现实、记忆与生存现场,既感受到诗人个体在历史剧烈转换中失落的心灵世界,又感受到诗人隐退历史与记忆中寻求灵魂的慰藉与安抚。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由于中国文化有着典型的农耕文化特色,与此相适应,形成了中国人对这片长期耕种,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有着格外深厚的安土重迁的思想。“思乡”成为历代文人挥之不去的情结,一个中国人永恒的话题。《一片汉朝的叶子》中不乏这样的诗歌。沙克面对“一块田里,种着爷爷和奶奶/一条路下,铺着父亲和姑姑/一个墓园中,妻子的体温还没散尽”的土地时,他感到了震痛。故土之于游子,正如生命之根之于绿叶。他哀求:“除了母亲和女儿/我都给你,只要你让我称呼你/家乡”(《深刻的地方,你还要我什么》)。这样的诗句直让人觉得不是用墨筑就,而是用心血合着两行老泪挥洒而成。既流露出一位现代诗人漂泊的凄苦,又彰显了现实生命向家族历史轨迹的靠近。海德格尔把作客的状态描述成“被抛状态”,这确实是妥帖的,被抛的状态是一种被放逐的心理体验,强调个体在外界中的不适感。这种远离家乡与都市漂泊的灼痛便只有在乡关的叩访与生命之根的呼唤中求得疗养。这种呼唤在本卷其它一些诗歌中也体现得非常明显,如《内陆河》:“赵钱孙李的命,就是漂泊/活着的全部艰辛,是为了上岸/建一个直得起腰来的家”;《叩访乡关》:“今夜 我在南方漂荡/湿透的苦难盛满心灵/让我以风的名义/探询曲幽的岁月 叩访乡关/叩访年轻的自己”;《信阳》:“无论远离多么久/都留有光山人的口音”;《回家》:“火车啊,总在离家时最快/回家时最慢”。这些诗歌不追求奇特新颖的构思,更不要精工华美的辞藻,只是用深情的语句,写出远客思乡的殷殷深情。
茫茫宇宙,时空无限,相对于虚无缥缈的未来,文人更喜欢把注意力投向悠远厚重的历史。怀古同样是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主题,或吊古抒怀,或怀古伤今。从对历史观照的对象来看,一是历史微观具体的物、事、人。如《漫步屯溪老街》,游走于“宋代”老街上,顿觉“走在屯溪老街,我发现我/成为一句宋词”,流露出诗人在历史文化遗迹中的沉醉,这是对传统文化的倾心。《与一位先圣邂逅》:“今夜/我要狂饮你窖藏千年的智慧琼浆/直到烂醉如泥,灵魂出窍/追随你不灭的教诲/在亘古的时空回荡……”诗人在与历史先圣的对话中把自己从繁杂的生活中抽离,求得一种暂时的诗意规避。一是历史宏观精神投射的物象。如《中国琴》,借“中国琴”这一诗化的物象来呼唤千百年来传为佳话的知音之声,“以至于我们行走时/会时常感到 有一颗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从对历史观照的手法来看,借古讽今是较常用的,如《秦州古巷,漫过丝绸》:“那些巷道,飘过洁净的蛙鸣/漫过光滑的丝绸,平仄过/唐诗宋词最娇美的跫音/可如今,灌满了喧嚣的市声”,指斥了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对历史文化的漠不关心与抛弃。从这些诗歌中我们不难看出,诗人的历史意识虽然源于历史,却没有停留于历史的直观层面。它的本质是体现在历史文化中的人文精神,着眼于诗人个体情感的抒发。诗人面对浩瀚的历史发出心灵之声,面对粗粝与沉重的生活做出自己的探索与反思。
《一片汉朝的叶子》中,除了思乡、怀古等诗歌主题,还有现代诗人对“古寺”意象的书写。尘埃伴随古寺的钟声落定,远听“山门外一缕沁人心脾的茗香”,感受“峰峦之上的祥云/被几滴晨露超度”(冉晓光《鸡鸣寺听茶》);清晨伫立寺庙守望:“一万缕金光闪现/一个太阳高出甘南”(杜娟《清晨 合作寺》);夜晚在寺庙仰望星空,寻求那份感动与虔诚,“眉眼盈盈之外 今夜/古老佛塔散发着神秘的光辉”(西雅《西藏·桑耶寺·星空》),在这里,感受平静,远离喧嚣;学会敬畏,拒绝世俗。另一方面,朱金旭的《菩萨殿的钟声》却又给我们展现了一幅迥异的画面:“常年杀猪卖肉”的屠夫在“身披霞光”、“慈目微闭”、“对待所有叩拜者 全都拈花一笑”的菩萨面前,捐过香钱后便轻松自如地“奔屠案而去”,这里,神圣早已丧失,虔诚早已谢幕。
此卷诗歌,于现实观照中散发出淡淡古韵的微香。湖清的《逝水》幽婉、唯美、蕴藉,如一首宋词;骆中的《浣溪沙》中“黄花”“江南”“莲花”“太湖”等意象的经营使诗歌古典隽永。不论触摸历史与记忆,还是反观现实与生存现场,诗人总是伫立于现实与历史间,“左面看看日出。右面摸摸日落”(马兆玉《嶙峋巨石》),给诗歌灌注以厚重感和生命意识,寄托自身的忧思和感悟,进行着诗性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