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月光的颜色

作者:胡学文

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两个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接头的。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再次将我裹住。
  老板和赵燕子下来了。老板木着脸,赵燕子眼睛红肿着,几乎贴在老板后背上。俩人从我身边走过,谁也没看我。我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老板走出很远,方回头瞅我一眼。大概是让我跟着走,我快步追上去。
  出了巷子是一条大马路。老板站在巷口,对我说,你领她吃点儿饭。
  赵燕子马上说,我不饿。
  老板皱着眉头说,你不能老跟着我,我还要办事。
  赵燕子说,你还没答应我。
  老板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你和周水先回公司,我办完事就回来。他将一个东西往我手里一塞,说,这是钥匙。并顺势把我的手指折回去,赵燕子的注意力在老板身上,没有觉察老板的特殊动作。老板塞在我手里的根本不是钥匙。赵燕子稍一迟疑,老板已坐进了出租车。
  赵燕子疑疑惑惑地回过头。
  我伸展手,那是一枚一元硬币。
  赵燕子顿时惊白了脸,大叫一声,拔腿就追。
  一条街的目光全盖在赵燕子身上。赵燕子奔跑的速度很快,花布提包随着胳膊甩来甩去,像杂技演员在表演。赵燕子完全可以打一辆车,她要么是蒙住了,要么就是根本不懂。
  我的视线一直追逐着赵燕子。一辆面包车从赵燕子身边驶过,花布提包高高地抛起,飞到前面的马路上。
  我的心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我跑过去,赵燕子正扑在地上,两只手忙乱地往怀里搂,语无伦次地喊着,别轧……别……撒在马路上的是一枚枚杏核儿。当然,那不是普通杏核儿,每一枚上面都写着一个字,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车流戛然而止,喇叭声此起彼伏。赵燕子手忙脚乱,泪流满面,求求你们,别轧呀。可谁有耐心等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捡杏核儿呢。有车轧着杏核儿驶过去,后面的车跟上去。
  赵燕子叫,别呀!就要往前扑。
  我死死将她拖住。
  一个小时后,我把失魂落魄的赵燕子拽到一棵树下。花布提包摔出两个大口子,有差不多一半杏核儿收了回来,她视如珍宝的花布提包竟然装的是杏核儿。我不知道那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她这个样子,我也没法问。
  我买了瓶矿泉水碰碰她的胳膊,赵燕子收回失神的目光,喃喃道,还是跑了。
  我趁机问,他是你男人?
  赵燕子点点头。
  我把信封递给她,他给你留了钱。
  赵燕子大声说,我不要!
  我说,反正也留下了,你先用,有了再还他。
  赵燕子似乎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慢腾腾地接过去。尔后,她一把抓住我,哥,你领我找他,我必须找着他。
  我甩了甩,没甩开,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老板的姐姐吗?怎么又成了老板老婆?领你来公司,老板已经生我的气了。
  赵燕子说,我也是没办法呀,哥,他要知道我来,连面也见不上了,我不是故意骗你,你领我找他,就一次,啊?
  我又气又有些同情,说,我不知道老板住哪儿,找不着他,我们只在公司见面。
  赵燕子把披散的头发拢了拢,很坚定地说,我去门口等他,不信等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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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有些忐忑。本想讨好老板,谁知热脸焐了个冷屁股,反把他得罪了。挨骂我不在乎,我早不把自己的脸当回事了,不扣钱就行。扣钱没道理。可道理是什么?它长在老板嘴上。
  赵燕子去公司门口守着去了。她不可能等着老板,这种小儿科的手段老板还能料不到?我没提醒她,想离她远点儿。卷进老板的私事,那就惨了。自己的事就够头疼了。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个钱字。先是宁宁进了皮城的私立中学,一入学就交两万块钱赞助费。我想让宁宁回乡下,只要学习好,在哪儿都一样。肖荣不同意,臭也要臭在城里。肖荣说,人活着为啥,还不是为了孩子?宁宁可是不掺似的,绝对是你周水的种。我拗不过肖荣,什么事都拗不过她。接着肖荣的弟弟开三轮撞了人,对方提出两万块钱的赔偿。那几天,肖荣爹蹲在地上长吁短叹,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咋也不能看着他蹲监狱吧。我看出来,不拿钱他就住下不走了。再说,也确实不能袖手旁观。我和肖荣的积蓄几乎被掏空,买房的事自然泡汤。钱像一扇大磨,压得我和肖荣喘不过气,我哪有心思和胆量操心别人的事?
  可不知怎么回事,我无法把赵燕子从脑里抠出去,尤其是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往怀里搂杏核儿的样子,时不时闪出来,撞击着我。
  晚上,肖荣一进门就问赵燕子的事。她还是担心赵燕子脸上的伤痕惹出麻烦。我说没有,老板根本没问。肖荣问,老板谢你没?我指了指桌上的广告单说,谢了,派了好多活儿呢。肖荣松了口气,总算过去了,你们老板挺有良心的,你可得好好干。我说,我没糊弄谁。肖荣哎呀一声,我忙问怎么了。肖荣说扭腰了,抱怨我们广告写的太高,登上小板凳才能够着。我说,以后我写低点儿。肖荣说,算了,别让老板找出毛病。我找出一贴膏药给肖荣贴上。我做饭,肖荣躺在床上,但嘴并不闲着,说着白天的见闻。石柳街上的烧饼铺,连着几天没开门,今天公安把门砸开,发现两具尸体,是老板娘和小伙计,已经臭了;一个青皮大白天就讹,把脚伸到自行车下,硬讹了一百块钱;政府门口又有上访告状的,据说三千万的厂子五百万就卖掉了,工人搬着凳子把一条街堵满了。
  我耳里灌着肖荣的话,心里却想着赵燕子。这么晚了,不知她吃东西没?难道她整夜守在公司门口?老板干吗要躲她?
  肖荣突然问,你发什么呆啊?
  我有些结巴,没……没有啊……
  肖荣冷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那个赵燕子。一回来我就发现你魂不守舍,人家可是老板的姐姐,你就别动那个心思了。
  我不高兴地说,你别疑神疑鬼的,她早走了,和我有啥关系?
  肖荣挖苦道,没吃上腥,坑的呗。一涉及这个话题,肖荣就变得异常刻薄。
  我回敬,真神经。
  肖荣毫不示弱,我神经,还是你神经?
  我再接茬儿,肖荣就会上纲上线。她握着我的把柄,总是理直气壮。我扒拉了几口饭,出来。
  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抹一层糨糊,往墙上一拍。除了刷写办证广告,并不需要避人。不管是灯光通明的闹市,还是黑灯瞎火的小巷,谁有闲心管你呢?老板说的没错,只要别贴人脸上就行。在居民区,我也照贴。那些保安只是个摆设,只要十点以前进去,他们绝对不闻不问。楼道内的墙壁上到处有我和黑眼儿、小毛子留下的杰作。
  我从光明路、师专路,一直贴到黑石路。从黑石路的巷子穿进去,就能走到公司。午夜已过,赵燕子还在那儿吗?我不想掺和她的事,可什么东西拽着我似的,我鬼使神差地游过去。我不知为什么惦记赵燕子,难道真如肖荣所言,因为我有那个毛病?不错,赵燕子是个能引起男人注意的女人,虽然她肤色很黑。但我绝不是为了讨她的便宜。
  楼下黑魃魃的。我徘徊了一会儿,还是逃离了。天亮之前,我必须把手里的广告贴完。
  一对男女在大街上扭打着。我走过去,他们忽然亲吻起来,声音大得像狗啃骨头。男的四十几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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