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拉金诗选
作者:傅 浩译
吃 草
目光几乎不能把它们
从栖身的凉荫里分辨,
直到风拂乱了尾和鬃;
一匹在啮草,四处走动——
另一匹似乎在旁观——
而后又默默无闻地站定。
而在十五年前,也许
二十几个赛程就足够
让它们成为传奇:闷热
有奖杯、奖金和障碍的下午,
从此它们的名字被人工造就
来装点褪色的、经典的六月——
起点的绸赛衣:天空衬托下,
号码和遮阳伞:赛场外,
空汽车的方阵,还有暑气,
乱扔的草:然后是长久的喧哗
不息地高悬着,直到飘坠
到街道上的最新消息栏里。
记忆是否像苍蝇烦扰它们的耳朵?
它们摇晃脑袋。暮色溢满阴影。
夏复一夏一切都消磨逝尽;
那起点的栅门、人群和吆喝——
惟独剩下的那些不恼人的草坪。
它们的名字被载入年鉴而活着t它们
已抖落它们的名字,而悠闲
伫立,或为真正的快乐奔驰;
没有望远镜目送它们把家回,
也没有好奇的计秒表发表预言:
只有马夫,还有马夫的儿子,
拿着笼头在黄昏中的走来。
春 天
绿荫里的人们或坐,或绕圈儿踱着,
他们的孩子们用手指触摸苏醒的草,
一朵云静静伫立,一只鸟静静唱歌,
像一面高悬的镜子晃来晃去地闪耀,
太阳照着弹跳的皮球、吠叫的爱犬,
被枝桠拘禁的如雾的叶簇,还有我,
小心地挤过我抽紧的道路穿过公园,
——一种难以消化的贫弱。
春天,在所有季节当中最不知索取,
是天然花蕾的拢抱,是河水的赛跑,
是大地最多姿多彩、最兴奋的女儿;
而她最不需要的人们最善于观赏她,
他们的路径变得越来越畏缩和迂曲,
视野山峦一样清晰,需要难以抑压。
铁丝网
广阔的草原上设置有电篱笆,
尽管老牛知道不得到处乱走,
小犊却总是嗅到有水更纯净,
不在此处而在别处。那远方
吸引它们去碰撞那些铁丝网,
那碎肌裂肤的暴力毫不留情。
小犊们从那天起变成了老牛,
电网限制了它们广阔的感觉。
下一位,请
总是太热切地盼望未来,我们
养成了期待的坏毛病。
什么东西总是在迫近;每日
我们都说“到那时”,
一边从崖岸上眺望着细小、鲜明、
闪亮的应许之船队航近。
他们来得多慢!他们多浪费时间,
就是不愿意快点儿赶!
可他们依然让我们抓着可恶的失望
稻草,因为,虽说什么也不会拦挡
每次大推进:船舷倾侧,铜制件
冲刷焕然,根根绳索清晰可辨,
旗帜飘扬,船头的破浪神朝我们努着
金色乳头,但船队永不抛锚;它一到
眼前,即成过去。
直到最后一刻,
我们都认为,每艘船都会停下,卸下所有的货,
把我们应得的一切装入我们的生活,
因为我们等候得如此虔诚,如此长久。
但我们错了:
惟有一艘船在寻找我们,一艘陌生的
黑帆船,船尾拖着一片广大的
没有海鸟的寂静。它航过的水域
既没有波痕也没有浪迹。
太 阳
高悬的狮面
在没有装饰的
天心流溢着,
你多么安静地站立
多么无倚无助,
孤单而无茎的花,
你无偿地倾洒。
人眼看你
被距离简化
成一个原点,
你戴着焰瓣的头
不断地爆炸。
热是你的金子的
回声。
在孤寂的地平线
中间被铸成金币,
你开放地存在。
我们的需求时常
像天使般攀上爬下
像一只手不握拢,
你永远给予。
多么遥远
多么遥远,年轻人的离别,
沿山谷而下,或痴看
葱绿的海岸掠过忽起忽落
被盐水浸白的绳缆,
牧童,或木匠,或只是
渴望在清晨之前
摆脱缔结了姻亲的村庄,
窄小的甲板上面,
曼陀琳乐声拂过浪激的崖岸,
或在深夜间
旋摆不定的星光下悠扬,
当偶然所见
一个少女在船尾洗衣的身影
幻化成无尽的网。
这就是年轻的样子,
那被震惊的世纪的设想
好像新开箱的存衣,
创造的脚步践踏之处
便印出巨大的决定,
散乱的窗户变成一片街区。
忘却从前的作为
停止写日记
对于记忆是一种震惊,
是一个空白的开端,
人不再有如凄凉的觉醒
那样的文字、那样的行为
留下愈合的疤痕。
我想要它们结束,
急于赶往墓地,
再回首瞻望,
好像战争和冬天
消失在一个模糊
童年的窗户后面。
空白的纸页呢?
要是它们须被填满,
那就填上所观察的
天体的循环、
花儿来临的日子、
鸟儿飞去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