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狂草”中的诗意

作者:冯亦同




  峨眉的风
  
  它喜欢音乐
  吹三千灵窍
  
  还是位书家
  善写狂草
  
  似乎又有些孩子气
  摸一下佛头就跑
  
  我国古典诗歌的宝库中,蕴藏着悠久而丰富的山水诗传统。从“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从李白想象飞动的瀑布题句,到苏轼饱含哲思的庐山观咏……历代诗人各具特色的名篇佳作,就像无数璀灿明珠,装点着万里神州的锦绣版图,与江山胜迹交相辉映,为八方风物增色添彩。这些传诵千秋、常吟常新的美好诗句,点点滴滴流淌着历史文化的珍贵血脉,滋养了我们民族的山水之爱和审美意识,在世代中国人的心中构筑起一道神奇独特的“诗歌风景线”。
  这首《峨眉的风》同属山水诗。作者孔孚(1925—1997)是当代新诗人中擅写山水短篇的高手。全诗仅六行,从写“风”入手,将矗立在川西南的佛教名山、旅游胜地峨眉的自然风貌,写得活灵活现,十分可爱,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
  开头第一句就很出新:“它喜欢音乐/吹三千灵窍”——峨眉的风竟成了爱乐人,不光喜好,还积极参与和大规模实践:“吹三千灵窍”需要多大的气力和高超的技艺啊广灵窍”者,管簧乐器的发音部位也。它使我们联想到层层翠屏似地遮蔽了云天的峨眉森林,为世人所赞美的“峨眉天下秀”的葱茏迭嶂、溪涧流泉。正是它们组成了百里山路上的四季交响乐团,而常任指挥和不知疲倦的演奏家,自然是这位一年“吹”到头的“风”先生了。
  没完,它“还是位书家”呢!第二小节同样奇巧。这位兴趣广泛的山中隐士用什么做笔,写什么书体?诗人一语双关:“善写狂草”。无论从“林涛滚滚”的大手笔、大场面来看,还是从“风吹草动”的细微处落实,“狂草”二字都十分准确、生动;就像它前面的那个“善”字一样,也显出了遣词造句者的真功夫,古往今来多少骚人墨客的不朽辞章,都关联在这与臼俱增的巨幅“草书”中了。
  至此,诗人大概觉得给它的“作业负担”重了,毕竟是匆匆来去坐也坐不住的“风”啊,因此我们看到了全诗最轻松、最活泼又富有情趣的结尾:峨眉山上修行了万年仍不失其天真童心的“风”,一旦爬到最高处,浑身的“孩子气”就掩藏不住了:“摸一下佛头就跑”——海拔3077米的峨眉之巅俗称”金顶”,那里建有佛寺,是观日出、看“佛光”的风景绝佳处,因此诗人形象化地将它比做“佛头”,整座峨眉就像一尊端坐人间的大佛,其庄严神圣同“风”的好奇、好动又不敢过于放肆,形成了鲜明对照,使这首山水诗收到了出人意料、令人解颐的戏剧性效果。
  不知道这样比拟是否准确:我觉得诗歌文体在对世界和人生的表现上,如果用书法来作喻体的话,就本质而言,它更接近于“狂草”而不是“楷书”,这是跟诗歌比其他文学样式如小说、戏剧甚至散文,更“抽象”、更灵动、更简洁、当然也更“抒情”有关——正是这几个“更”字所带来的特性,需要诗人们对于大干世界和纷繁人生作出既有整体性、更富于“刹那性”的把握,正像古人所言“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借用这首《峨眉的风》中的话来说,“摸一下佛头就跑”,应该成为诗人的看家本领和诗歌艺术的“绝招”。
  然而遗憾的是,我们经常看到“来无影、去无踪”的蹩脚诗歌和“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剪刀手,这样的诗作和诗人当然是“摸”不到“佛头”也“跑”不起来的。他们需要的,首先是提升自身的“立足点”,还需要从“楷书”练起,然后才能谈得上“空灵”和“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