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觉 悟(组诗)
作者:哑 石
对不起 我看见了阳光普照。
对不起 我看见卑微、倔强的野草。
一颗心和一颗心有区别!
或者 一颗石头沉于湖底
身上已裹满微经绿的苔藓;
而这颗星球 谁知道
它的火热 它轻雷远游的寂寥?
对不起 我还在写字
看、听、嗅;一会儿悲伤
一会儿张狂——为自己,为别人
对不起 我并不认为
身边那些正随时光消逝的事、物
已无关痛痒
已真的……真的不见了。
有些人
有些人在梦中分析梦
分析别人的梦
有些人在梦中痛打现实
痛打一务落在脏水坑里的狗
有些人是无人
有些人 身上汇合了所有的人
包括亡灵
包括只在未来跳动的心
如果渴了 有些人用纸杯饮水
当着熔熔的落日——
而有些人 会在山溪上伏下身来
像头迟憨的老牛
一边喝着浑浊的水 一边
谛听 山那边连绵的雷鸣。
不 要
不要叹气,不要得意洋洋
不要捡起一块石头又随意扔掉它
不要和虚无吵嘴,和爱吵嘴
不要把你获得的爱攥出虚汗来
不要在青草的绿中搜录绵绵情义。
雪峰的冷和岩浆的热 不需要你的
怜悯。是的,当我们无助
不要向灰暗的天空吐痰、诅咒——
不要浪费你的愤怒必风流
不要用身体去捂一块冰,一块心脏大小
的冰。当然 如果手脚齐全
请不要在河里洗手,即使有时间
也不要在山峰间随意幽游:
“因为……有梦,就有疯狂的时候!”
无 言
无言是一本向世界开战的书
尚未露出作者面容;
无言是江河塞满淤泥的喉咙
向着流不淌的落日
向着我们已无法访问的儿童——
无言是趁着星夜的寂静跑进天空
清晨又不得不走下来
走在陌生、熟悉的人群中;
无言是阴影里一直陪伴我们的身体
喂养它必须靠饮食、情欲
靠毒蛇蜕皮时剧烈的疼痛;
无言是情人头上的草屑、轻霜
是温暖的阳光在满坡向日葵迷宫里
静静消融;无言是轻、重
是数字以几何学节奏呼吸其中
的虚空;无言是今天早上
我看见了你眼眸里嘶叫的龙卷风
是我紧紧攥住你的手
是我们令人悲哀的甜蜜、相同。
觉 悟
觉悟是残酷的减法
减至身无长物 减至气血的巨轮
停泊于绵长的清凉、虚无;
这样 你便拥有移动
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
到花间群蝶细细的谈吐
这样 便拥有一个巍峨的国度!
但觉悟 不再仅仅是减法
当我们在落日的威压下活过来
活得像一个犯错的人
它也是加法:是金加上木
木加上水,水加上火,火加上土
是睡梦加上清醒 仁慈加上
冷酷……是一个男人加上女人
是一粒微尘加上另一粒微尘
直至成为某个疯狂的家族
某个饮下痛苦如琼浆的家族——
没人会否认痛苦
因为觉悟 也是秘密的乘法
是夜夜欢爱 是一个风中儿童
乘上火红星空爆炸的速度……
句 子
构成一个句子需要一些词。
构成一座山需要泥土、石块、树林
需要一双爱恋的眼睛。
构成一个人 需要空气、精液、错误
需要我们成其所是的偶然
有人称它为命运。
而我的习惯是:坐到书桌前
一定要把耳朵里的音响关掉
有时 还把手在清水中洗干净。
不为别的,只为适宜那火中有气味的
湿润——骨头里的湿润!
拆 解
我把自己拆解成骨头、血肉、心跳
拆解成不能返回的童年
拆解成虚无,和与虚无唱对台戏
的火焰……而我还是
什么都不懂,不懂人的形象
不懂雾一样渗进身体的时间
更不懂 为什么我偏偏要爱上这里
爱上和亲人的争吵 爱上
幸福的朦胧、清晰至极的苦难……
那么,让我把自己拆解成
一堆琐屑而毫无意义的事物吧
一面镜子,一团带血的棉纱
一个史官故意略去的谈话中的谎言
实在不行 我就把自己
拆解成锋利的钉子、一块摇晃的
需要固定的木板……你看看
我是渴望着将神的混乱引向欢乐的
……在风温热的吹拂下
甚至 甚至有一张情不自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