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你听，有好诗的黑夜
作者：泥马渡
海 子
夜黑漆漆，有水的村子
鸟叫不定，浅沙下荸荠
那果实在地下长大像哑子叫门
鱼群悄悄潜行如同在一个做梦少女怀中
那时刻有位母亲昙花一现
鸟叫不定，仿佛村子如同一颗小鸟嘴唇
鸟叫不定而小鸟没有嘴唇
你是夜晚的一部分，谁都是黑夜的母亲
那夜晚在门前长大像哑子叫门
鸟叫不定像小鸟奉献黑夜的嘴唇
在门外黑夜的嘴唇
写下了你的姓名
黑夜好像天空穿上黑色的衣裳来到地面。降临各种神奇，有巨大的秘密。像天空刚孵出的雏鸟，漆黑黑的羽毛还未干透，闪着黑漆漆的光。鸟出生，该像人子发出的那第一声蹄哭，海子好像听到了鸟叫，但又不定，又想到这只鸟生长的是天翼，该是无声的啼叫，又仿佛醒悟地说道，小鸟没有嘴唇。多么像梦境它自己写出这首诗，而似醒着的诗人分明听到那声音，像哑子叫门，像静静成熟的荸荠、山芋、洋葱，在地下喊叫着村庄，像藕透过漆黑又白亮的水域用莲花、莲子的声音叫你。它们都长出无言的嘴唇。
黑黝黝的村庄有幸能听到那种哑子的声音。而城市无疑是白昼的延续。不具备原始黑夜的意义，可言可听，凭藉手和智力。而村庄是用灵魂，灵魂就像那只雏鸟，诗人又不得不呓语错乱地写道，谁又都是黑夜的母亲。恍若只有村庄，类似于村庄的城邦才会诞生诗歌，生出那只黑夜小鸟的嘴唇。所谓的知识与诗歌无缘。就像夜是黑的、漫无边际的羽毛才行，月亮是漏洞，是诗歌白色的伤口。中国有很多人去写月亮，伟大而神秘的天地从此变成人事的圆缺。因此汉语诞生伟大诗歌，还有漫长的黑路要走。
黑夜的伟大，在于它是漫长的，就像中国历史那样绵延不断。而海子像村庄刚刚出壳的黑色之鸟，就幻想用所谓的阅读、知识，建构起自己的史诗王国，太快，时间太急速了。风骤然刮大，露出命运公正而无情的面目。消失了。
不能忍受。背离。染上时代急功近利的症状。再优秀的诗人也只能失败。“文章本天成”，伟大的诗人只能等待!捱过看似无边黑夜之锯，像荷马你必须得等到一场战争的结束!战火还未燃起，你就想看破黑夜，似有天谴。
这首短诗里，始是黑夜在叫门，终结是黑夜在门外写下了你的姓名，通篇的主体是黑夜，而诗人或村庄都在沉睡或似醒未醒，是被黑夜领着走，路太短了!而伟大的诗人是走遍神圣的黑夜，而不是在门里。闭门写诗或谛听?闪光的只能是短路上拾到的诗神遗下的麦穗一样的短章。
这首短诗已经预示了它所能预示的。我一下子就感到它的漆黑，就像花椒树的黑，但在八月就一树通红，像曙光，有无声的大言，穿破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