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纵容之美(组诗)

作者:庞余亮




  土豆喊疼
  
  土豆总是喊疼,而我们不相信
  是的,土豆总是揉着肚子滚来滚去
  他说腹部总是疼
  我们以为他在撒谎
  他还说他的头在疼,我们还说这个懒弟弟
  必须老老实实把今天的作业做完
  他说他的皮肤疼
  我们说必须把身上的泥点去掉
  必须洗澡,抹上肥皂……
  土豆依旧喊疼,睡到地窖中的土豆依旧喊疼
  我们开始嘲笑土豆,为什么总是喊疼?
  再后来他就不喊疼了
  在窖中沉默多年
  当春天把他挖出
  ——土豆弟弟全身冰凉
  
  埋在阴影部分的水管
  
  那些埋在生活阴影部分的水管
  进行到某夜,忧郁之泉会喷射而出,
  冷不防溅了我一身
  如同夜莺清凉的歌唱:
  活下去,并且赞美——
  这也是我内心深藏的渴望
  在生活的阴影部分里活着
  那些未知的水管们
  是不是像树根一样默默延伸……
  或许有一天,它会寻找到
  地底深处蓝宝石一样的大海
  以及我在贫困中由衷的赞美
  
  食泥者
  
  低于泥土之下,居住着谎言的蚯蚓
  和虚词的根须
  作为食泥者,我们黑胃沉重
  锈犁切开我们的手指
  ——中间是零
  低于泥土之下,多少名词呐喊
  低于泥土之下,多少动词沉睡
  低于泥土之下,是谣言的骨头
  我亡父的毛发
  
  纵容之美
  
  夏:汗水浸松了众生
  大地纵容了杂草
  蛇窜行的时候,像一个主题
  从午睡中醒来
  只能发现几枚白色的蛇蛋
  肩并肩地粘在一起
  它们每一枚都有一条小蛇
  我们中每一个都有野心
  夏:河水浸松了堤岸
  大海纵容了蔚蓝
  ——我赞美。
  
  理所当然
  
  昔日雪峰已被煤灰所爱
  昔日星空原来是河滩上的鹅卵石
  昔日湖水中的天鹅,如今泥塘中的天鹅
  它们扬起的灰尘似大雪
  昔日黄金般的年轻人,如今一个个消失
  我不会责怪他们,也不会责怪生活
  恰似昔日玫瑰般的少女
  如今油醋般的少妇,面对一盘玫瑰瓣烧鱼
  我不能说些什么,因为我是她的丈夫
  我会把鱼吃光,把鱼刺留下——
  这多么理所当然!昔日之凉,今日之热
  我所热爱的生活,我必须不停地流汗
  
  黑夜这壶水……
  
  黑夜这壶水浇下去,肯定
  有什么在倾伏,有什么在吮吸
  还有什么在盛开——
  总有一处秘密的湿迹
  像件黑衣服的跌落
  风吹不走它
  风只会把它越吹越轻
  这就到了清晨。
  
  薄嘴唇的斧头
  
  曙光照着薄嘴唇的斧头——
  它的薄嘴唇沉默
  那已被砍伐的迷茫
  那未被砍伐的畏惧
  徒劳像雨一样追随
  斧头砍到哪里
  哪里便是日记
  ——月光下的黑窟窿
  如果不想说话
  它的薄嘴唇也银牙闪闪
  那呼叫的,那飞行的,那叹息的
  得一一回到纸上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