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碎片等

作者:郁 滢




  碎 片
  郁 滢
  抓起一把恍惚
  闲闲插入
  瓶中
  很暗很暗的黑夜
  一种叛经逆道的滋长
  沿着模糊的边缘
  台词在静寂里
  诉说着真实的谎言
  最后没有一点光
  但始终望得见天
  于偶然的窗口
  仰视出世入世
  瞬间的必然
  以及
  自由流浪的过客
  如何以赤子之心
  匆匆演绎
  归人情怀
  
  口罩,面具与脸谱
  林浩光
  
  戴上口罩,面目很模糊了
  模糊得像童年一样
  但童年时我爱戴超人的面具
  以及英雄的脸谱
  放出死光或是使出一记杨家枪
  世界便会忽然变得很洁净
  新年的时候,有人戴着大头佛的笑脸
  用锣鼓与爆竹引领醒狮
  踏着健步去采青
  我也爱跟祖母看任剑辉伪装着俏脸
  与长平相遇,在风雪中的庵前
  但太平戏院已拆卸
  年轻的岁月已经闭幕
  闯王已入关,公主与附马
  饮尽了最后的一杯葡萄
  英雄,超人已经超龄
  狮子疲倦了,大头佛的笑脸
  寂寞地在历史博物馆陈列
  而今我拉紧了口罩
  很想在上面画一张笑脸
  很想在戏棚看一曲再世红梅记
  看一个一个脸谱
  演绎隔世的情缘
  不如为山上蛰伏的狮子
  加一个口罩吧
  但千万不要跳下来
  这里只有过多的记者招待会
  飞沫,口角以及细菌
  没有大头佛,爆竹的声音
  已经很模糊
  一如我
  那曾戴过面具与脸谱的
  童年
  
  
  游园惊梦
  秀 实
  
  走在绿草坪和砖石路上,冬衣包裹着
  静待点燃的花火,一群石燕踏过我们的
  膊头飞上初春的枝头上
  走到了一个井口
  黝黑的井内囚禁着现实永恒的黑夜
  我们曾经对坐无言
  我们有了逃狱般的快意
  漫画中的大鱼遨游在弯曲的池塘内
  石榴结出了如拳头般大小的果实
  我看到蚂蚁列队在五号干线上飞驰
  麻雀群聚在那边的山岗,衔着种籽,衔着好消息
  
  
  为什么活
  离 离
  
  为什么活
  为什么占有
  为什么信佛
  为什么还要哼着短命的流行音乐
  或嗑药
  为什么酗酒
  为什么日本 东京
  为什么失掉安全感的国际大都会永远充斥着
  赤裸裸的赤裸
  为什么电脑@微波炉
  为什么不好好坐下
  调侃方向跟前途
  为什么民主、自由
  为什么身为儿子的我
  常把两亲惹火
  为什么仍相信所谓理论
  诸如太阳每早划破东方/经济上扬后
  誓必降
  为什么我爱的人总不亲我(还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买新手机
  为什么律师事务所的收费这样高昂
  但愿诸神依旧活在山上
  或科学家/社会学家放弃找寻部分真相
  因为我们都知道 人间不是天堂
  
  
  生 命
  君 临
  
  大雨在寻找我
  洒遍了整个村庄
  而我在等待太阳
  太阳是我的父亲
  我是一团火
  正在蜡烛之端张望
  草房子摇荡不安
  不停被狂风掌掴
  惊慌的老头用他那只
  苍老而不幸的残掌
  保护我的生命
  狂风也在呼唤我
  我不断跳高
  让生命保持旺盛
  而狂风逼裂了门隙
  杀入
  向我扑来
  而大雨咬开了屋顶一个漏洞
  飞泻
  向我扑来
  虚弱的老头不支倒下
  他的残掌也推倒了我和蜡烛
  烧到帐幔
  烧到草房
  我没有死去
  越烧越旺
  直到父亲赶来
  目睹我的暴行
  
  
  惊艳以外(二首)
  路 雅
  
  孕
  
  当我无声的脸
  淹没于你那夜的澄澈
  恣意的鱼姿
  顺游于幼幼的低呼
  微微起伏是你如雪的小腹
  在漆黑中守待着鱼肚白的苏醒
  生命那光正均匀地呼吸
  蜷曲地温睡是大地的床
  
  寂
  
  晚来有风
  城外应让樱花落尽
  书声
  什么时候飘满静静的茶
  那个蛇夜的缠绵
  犹带喘息
  三分酒意七分困倦
  染醉了这深宵的寂寞
  
  蒲公英
  马 俐
  
  充满记忆的五月
  我喝酒,踩在Norah Jones的
  声线上跳舞。
  在山谷开花
  与风信子做伴,
  阳光,那些阳光从我身上经过。
  秋千架上,
  别人的梦里
  我吸烟,并在灰烬处欢息,
  教堂,墓地,
  墓碑旁的白花
  是这样,被慢慢记住了。
  起风的时候,我开始飞
  风是甜的,风冉冉拂动我的裙裾,
  时间被遗忘在轻柔的舞姿中。
  他们相爱,他们别离
  我轻如尘埃,也许经过忱伤的眼睛,
  也许不……
  
  
  午夜康定日记
  ——给YL
  井 蛙
  
  你嗅到三十年代的果子熟了
  远远
  奔跑过来
  不说红草莓的十二月提早红丰
  也不说我们的床铺了什么会那么幸福
  嚼着甜蜜的老上海片段夜
  不说霓虹灯的歌舞
  也不说你的牙齿缝冒出什么烟味
  知道你偷喝了午夜的花雕
  醉倒,我的渴望
  雪白的日本古典女人的颈项
  你的手上尽是女人的雪花膏
  听闻你的体内蓄积了
  水一样的呼唤
  荡漾那条浪漫的弄巷
  但我必须越过你,美丽的康定情歌扬鞭
  策马的嘹亮
  或是
  冈拉梅朵下雪落的轻盈
  
  
  一袋白米
  聂适之
  
  你给我一袋包装美观的白米
  是你一部白话诗集
  让我分析第一首命题诗
  打开透明的胶袋封面
  量米,量杯里的米涌出你的心血
  我想这生硬的米是你未成熟的句子
  待我洗净入煲慢慢地细煮
  饭香才飘溢你的字香
  嘴嚼,你嘴嚼饭里的内容
  入口细磨仍不见牛影
  以及栽种白米的稻田和溪流的画面
  用心细味仍不觉牛声
  以及下田农夫的插秧和除草的意象
  沉思,一碗饭后不想再添了
  青花瓷碗与筷子都同时婉拒了
  剩下碗内冷冷的饭粒
  如淡味的标点默默沉思如我
  我想你的散文不外如是
  请给我一袋含蓄的白米
  
  
  背 面
  九 月
  
  游戏,改变了那个被否定的位置。
  今晚,一只风筝飞进了她的梦。
  “我们一起,
  站在让人晕眩的背面吧”
  风筝说。
  于是,它会在桌前
  搅动了咖啡,让杯中的漩涡,
  逆转成一根鸟羽。
  她变成空中被风带动的身体,
  用忠诚圈点的手,
  紧握着自由。
  漆黑一片里,看清了被试图拖延的答案,
  顺时针飘落的真相。
  明早,
  我们将继续引用这只风筝的梦话吗?
  
  
  让光明进入我们的房子
  王良和
  
  好像我们已经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而有这一个玻璃的清晨,脆弱
  仿佛随时被光明击碎。我靠着
  渐渐加强的微明的天光
  阅读今天的早报
  那些已经编档的历史(哦,斑驳的时间)
  然后像个梦游者
  返回我们的房间,打开门
  把你惊醒,“拉下窗帘。”
  “不,让光明进入我们的房子。”
  我漫应着,又钻进床上的棉被
  拥着你。分明是一句诗
  新世纪始年始月始日
  我说的第一句话
  让光明进入我们的房子
  它穿过一个世纪最后的黑夜
  变成我们生活的语言
  旋生旋灭,终将被你
  甚至被我遗忘
  或者它是一片树叶
  曾经在我的梦里疯狂生长
  叶梗连接树丛的幻影——
  陶罐上绘着蛙纹
  巫咸绕着青铜火焰的铭文舞蹈
  而我只知我确曾有睡,不知有梦
  醒来,一片树叶飘落
  这是你意识澄明之前我惟一的话语
  你还是落下了你的眼帘
  或许它就这样飘进你迷糊的梦里
  你未醒的世纪末的暗夜
  就这样被未来的光明打开
  它神秘地参与并且变化你的梦境
  你心中的季节,我并不知道
  我的种子在你的梦里开花
  我全无意识,然后你醒来
  仿佛丢失了什么
  仿佛记起了什么
  喃喃自语,哦,明亮的清晨,鸟声
  好像我们已经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悠然醒来,就见到这一个玻璃的清晨
  
  
  是夜,
  走在香港的大马路上
  庐伟力
  
  月色如酒
  想像中的
  你的长发
  网住我的
  半生漂泊
  如何捡拾
  点心似的
  星星波光
  以及渐渐
  恐怖的夜
  种种声音、脚印和神话
  或许会在地平线之外
  合欢,然后消失
  这些
  和已经忘却了的
  足可以醉软一生
  然而
  我只能以微笑
  品尝,并和之
  以半醒半梦
  
  
  动物诊所
  陈德锦
  
  镜匾一样大小,墙上的解剖图
  把一只四足动物,内脏连骨架
  还原为生物学名词
  整整齐齐,几百张病历卡
  填满奇怪的症状和处方
  像流感,由人传给了猫
  像维生素,早晚各一剂
  一头棕毛猎犬气管发炎
  下次复诊前,医生叮嘱
  不要在质素恶劣的空气中散步
  那年代,就是我们也缺乏
  一间可以信靠的诊所
  发病时,家里的黄狗和花猫
  陪伴我们缠绵病榻
  我们蹙眉,它们就斜眼
  它们摇尾,我们就咳嗽
  我们生病的样子,对动物来说
  从未显得更有趣
  我们伸腰,它们就误会
  要出门了,还愿意带着我们走
  城市把病态遗留给
  探访诊所的动物
  但要疗治的是我们的心
  仿佛受了创伤,显得这样无力
  为一种失去的声音
  在深巷叫唤童年
  为一种轻盈的跳跃
  在屋顶呼召阳光
  解剖图、绷带、特效药
  能重构一个绿草如茵的旷野?
  我记得很久以前,家里一头老狗
  失踪了几天,从未发现它死在
  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安详,闭上眼睛,好像满足了
  简朴的一生。今天我看见
  动物诊所外一匹寻回犬
  目光呆滞,双腿僵硬
  颈系粗皮带,它拒绝主人
  把它拉进车厢,回身似要悲嘶:
  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在光里找光
  阮凤香
  
  是这城市的面貌
  造就繁华
  掩饰肤浅
  我们以为自己
  已经忘记天空的颜色
  所以玻璃大厦都亮着光
  在燃烧的夜海里 开航
  像是蜡烛快要熄灭
  我坐在草地上数算
  过去的日子
  这夜的灯比不上鲜血刺眼
  而我抬头的时候
  仍跟十五年前一样
  看不到星星发光
  
  
  高街。月牙。
  树荫里的交通灯。
  彭砺青
  
  高街。月牙。树荫里的交通灯。
  刷白的住宅大厦沿石级排列。
  穿无袖胸衣的女人向同伴道别。
  窗牖后的妇人走到饭桌前舀汤。
  马路在山脚上几个关节间迤逦,
  经过蚝吧、教堂、公园和面店。
  犹如稚嫩的婴孩,家猫在睡眠,
  替几个归家的路人守候着巷里。
  牛郎和织女守候着屋顶的天宇。
  维多利亚式建筑和英国式学院
  都日渐消瘦,遗下单薄的石柱,
  一排臃肿的灌木在蝉声中茁长。
  转动疲惫的瞳孔凝望入睡的船只,
  我在医务大楼的了望台上静默。
  海水像破烂的绒布,情侣很寂寞,
  洗衣店员把亵裙扔进机器里清洗。
  这些街砖仍没有动容,穷人
  合上低垂的眼睑,老人继续卷烟;
  请不要嫌恶那泛着白光的树荫,
  请把这街景收藏,在消隐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