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我去过的地方（组诗）

作者：阳　飏

　　
　　拉 萨
　　
　　拉萨河，这就是
　　米拉日巴神白银和盐的膝盖涉过的那条洞
　　过了河的神只想做一个人
　　放羊，种青稞
　　进寺院学吹人腿骨号
　　——让死亡发言
　　继续发出一个人信仰的声音
　　
　　安 西
　　
　　—一去世多年的大哥，当年大学毕业曾在安西；
　　军农场锻炼生活过。
　　
　　安西风大
　　我在风中想起大哥
　　想起大哥就这样面朝大风
　　被风吹成了一粒一粒的细沙
　　我不敢面朝大风啊
　　不敢看大哥
　　三十年前那张年轻的脸
　　
　　安西风大
　　风中，大哥在说话
　　
　　疏勒河
　　
　　沿河一大片抽花的芦苇
　　恍似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挤挤挨挨
　　一个个踮脚站在岸边
　　等着她们的孩子
　　迈过河深处的某道门坎
　　然后走上岸来吗
　　我甚至想象她们其中的一位
　　会不会弯腰抱起那条涉过足踝的鱼
　　失声喊出儿子的乳名
　　
　　疏勒河
　　太多的儿子锈成了铁
　　太多的儿子淘成了沙啊
　　
　　甘 南
　　
　　风中的羊
　　是一大朵一大朵盛开的百合花
　　园丁一样的牧羊人穿着肮脏的羊皮袄
　　百合花百合花
　　风总是嫌它们开错了地方
　　把它们从一个山坡吹到另一个山坡
　　孤零零的牧羊人
　　仿佛在替这个世界看守着
　　最后的百合花
　　
　　乌鞘岭
　　
　　偶尔的鹰和成群乌鸦的乌鞘岭
　　一长列火车正在爬坡——
　　好似鹰的火车头拉着乌鸦的车厢
　　火车后面紧跟着马牙雪山
　　减掉重量跟着爬坡啊
　　马牙雪山，积雪的膝盖已经融化
　　
　　迎娶的鹰
　　新娘是今夜的一颗慧星
　　乌鸦的叫声据说可以卜算出这场婚姻的成败
　　乌鞘岭，你是惟一的见证
　　
　　庆 阳
　　
　　如果有人在风口磨剑
　　如果有人在灯下把生铁楔进自己的关节
　　我将等待如期而至的一道闪电
　　让那些早巳步入树根的人
　　攀上天堂
　　
　　风吹，是一种馈赠
　　灯火，是另一种馈赠
　　现在，我要前去叩打厚重的庆阳城门
　　
　　郎木寺天葬台
　　
　　l
　　
　　从一朵宗教银器纹饰般的小花开始
　　对大地上所有卑微的生命重新雕琢吧
　　一把逆风的刀子
　　要把那座岩石裸裎的山冈剥成一具马骨吗
　　
　　那个离开了自己身体的人
　　被风搬走
　　青草青青，天空空空
　　只有一只高悬的大鹰
　　警惕着——
　　生命，不是可以随意挪动的
　　
　　2
　　
　　有一坡青草已足够矣
　　有一脉雪山已足够矣
　　有一个看守天葬台的僧人
　　远远望去
　　像只敛起了翅膀的鹰
　　
　　一柄钝斧
　　一把利刃
　　与人世间的锈和铁告别
　　然后，用最后一口气吹熄了时间这盏灯
　　黑了，黑透了
　　使黑倾斜的是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
　　——死亡，可以挂靴了
　　
　　用灵魂将肉体抹去
　　用一整座天空
　　将鹰飞翔的痕迹抹去
　　再用青草的嗓音遍地念诵——
　　吉吉!索索!神胜利了!
　　
　　3
　　
　　如果正在飞翔的鹰表针一样停在半空
　　那么死亡就是取消了时间
　　
　　如果天上飘着云朵
　　会不会是搬运灵魂的手套
　　
　　如果有一个人从八月的深处走来
　　渐渐变绿的他注定有着青草的表情
　　
　　如果这座经幡飘荡的山坡
　　一瞬间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我还是要说——
　　神灵在上，偷窥死亡的人会被刺瞎双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