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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组诗)

作者:余笑忠




  那人在黑暗中坐下
  
  那人在黑暗中坐下
  在城堡里称王称霸
  失败的王,众叛亲离的王
  
  那人坐下,一言不发
  像一粒盐溶进一杯水
  而他的脸上带有幽灵的唇印
  
  现在,可以称颂黑暗
  他的王,他的先知
  他仁慈的母后
  
  在黑暗中,静静坐下
  多么丑啊,当他回想起
  饥不择食狼吞虎咽的声音
  
  最好暴雨也一同到来
  那悲伤的将在暴雨中相认
  十指还在,乱发还在
  
  有所思
  
  想着想着又回到了水边。
  想着想着又摸起了一颗石子。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一石三鸟。
  
  但不如不投石,不纵欲,不入神庙,
  不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不如,不如不望春水与秋水。
  
  秋分日
  
  当此日,昼夜平分
  此前此后,不是白天长一点
  就是晚上长一点
  
  我仿佛看到手持墨绳的老木匠
  一直都在埋头工作
  他决定哪些是保留的,哪些是必弃的
  
  事实上他一生都在从事修正的工作
  如今的木匠
  谁还在乎榫眼
  
  九月,谁还在乎
  谁家屋檐下挂着红辣椒,老玉米
  而我独爱晒过又晒的棉花
  
  这棉花用于裹身
  这棉花用于止血
  这棉花,用于寂寞的长信
  
  悲 欢
  
  从燃烧的蜡烛上,我们
  不时听到噗哧一声
  那是燃烧的火苗,突然
  遭遇到水珠,细到我们看不见的水珠
  
  它不时噗哧一声
  仿佛我们,突然
  疼痛难忍
  
  还是让它燃烧吧
  还是让它
  照见我们战栗的影子
  
  祷 歌
  
  多么安静的夜晚
  老木,秋水,共此一醉
  
  这安静包括滴水的声音
  十万个能工巧匠的劳作顿时化为乌有
  
  这安静还不够
  火车站还有人在等待午夜的列车
  
  还有人在计算时间
  越来越精确
  
  还有人长跪不起
  幸福啊,请宽容那两个人
  
  这安静包括铁锈,将油漆挤落
  包括月亮,她要在谁的肩头靠一靠
  
  请爱惜最后的果实
  太阳两次最圆,一次是清晨,一次是傍晚
  
  寒风吹彻
  
  从高原到低地
  袖管空空的人在乌云下行进
  他们省掉了礼仪,一旦跌倒
  只能咬着另一个人的腿站立
  
  他们默默行进
  两个亲密的人,走着走着
  就走失了
  
  在这队列中,没有一个人
  勇于喊出:巨兽,巨兽
  寒风吹彻,他们只能把袖管缠紧
  他们怀念从前经过的温泉
  
  雪花围着旧灯笼乱舞
  试想,我们如果要藏身
  能在巨兽身上做一只虱子多好
  
  从低地到高原
  从前他们是传递圣火的选手
  如今他们看着空空的袖管
  日复一日的脏,日复一日地悲泣
  
  搓一搓膝盖
  
  搓一搓膝盖
  搓一搓能屈能伸的膝盖
  搓一搓跪得发麻的膝盖
  搓一搓寒风乍起时又有点发抖的膝盖
  
  你在冬夜枯坐
  有时左膝压着右膝
  有时右膝压着左膝
  但都无济于事
  
  搓一搓这把老骨头
  当它弯曲时甚至隐瞒了自己的褶皱
  当我站在冬天的河边
  我真的畏惧徒步过河
  
  我也畏惧坦克,它傲视水火的履带
  因而常常想起一个单薄的青年
  今天他如果还在人世,我愿意蹲下来
  搓一搓他的膝盖
  
  定 义
  
  在所有的劳作中这是不值一提的
  当你沉沉睡去,我凑近灯光
  捧着你的手,捧着你的脚
  为你修剪指甲
  
  你是一个婴孩
  你的嗓音几乎没有性别
  同样,在这样的时刻
  我也几乎没有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