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慢跑者（组诗）
作者：谷 禾
河岸边的一片片野草
总是把花儿
开在无人经过的水边
“买花啦，买花啦……”地铁站口
的卖花女孩，她羞怯的吆喝
使我从不敢抬头张望
在杨闸环岛，卖苹果的妇女
被城管带离很久了，脱逃的苹果
还占着马路不走
夜里我站在阳台上，呆望着
万家灯火闪烁
大地潮涨潮落
这时我的感恩和怨怒都太渺小
活着，歌或者哭
都像那野草把花儿开在
无人经过的水边
天空中的一只鸟
只有在天空中，一只鸟
才是一只鸟
当它落在草地上就成了梦境的一部分
一只鸟张开翅膀停在天空中
分不清它是鹰还是麻雀，但我确信它是鸟
并且，我通过这只鸟看到了
天空的高远，
我不会去和它对视，成为它脚下的泥沙
它的飞翔几乎是静止的，一个小黑点
我怀疑梦境的真实
一只鸟，除了在天空中飞翔还能干些什么?
在黑暗中，当流星雨落下
是它叫醒我
并把我召唤到这里?
转过身，越来越多的鸟
正在离开草地和我的身体
向瓦蓝的天空飞去
慢跑者
慢跑者的前边是另一个慢跑者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慢跑者
更多的人不断加入进去
我也慢下来，看着他们
跑过一个个城市和村庄，上坡
下坡，跑向
我从未到过的街巷
我看着送报纸的男人，送奶的妇女
戴小黄帽的孩子
穿桔红色工作服的垃圾工人
都身不由己地加入了进去。
慢跑者的队伍
变成了一支壮观的军队
这时，如果最前边的突然停下来
所有的人会不会跟着
停下来?
或者，群起把他扔出去?
如果我也加入进去
会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事买上，青灰的马路上
我是惟一的慢跑者，
数不清的面孔在从我的身边
踏尘而过
一粒沙尘
它飘在空气里
在路旁梧桐树叶片的脉络上
在我的嘴角边，或者
跌碎的眼镜片后
在爬山虎的脚印里
矮墙上青苔泛绿
一粒沙尘充满了它的身体
和我父亲晒太阳的晚年
当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他安详地离开了，
月亮和星星照耀着
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时辰
翻开这一页，你的心里
幸福又凄凉，一粒沙尘
模糊了你的眼睛
泪
泪刺破眼瞳爬出来
它只是想上来透口气
看看太阳的颜色
但它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我再也回不去母亲的子宫
只好湿漉漉地落下来
落到肮脏的地上
它摔碎了，因为太轻?
还是我的手掌不能承受?
它的身后，已经排起
叛逃者的长队
泪呵，它刺破我的心脏
爬出来，到处闪耀着针芒的反光
失败者坐在河边
失败者坐在河边
看河水汤汤
不因为他的失败而停留片刻
或者，加快一点脚步
一只鸟飞过
一片树叶落下
一块石头投进来
甚至，一列莽撞的火车开进来
河水也不眨下眼
不皱下眉
兀自继续流淌
失败者坐在河边
看河水汤汤
不带走他的影子
他所有的失败
失败者转身离去后没再回来
他不知道
河水也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永远不能停下自己的
最大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