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科涅纽斯·普拉特利斯诗选

作者:董继平 译




  科涅纽斯·普拉特利斯(1951—),二十世纪立陶宛著名诗人,早年在维尔纽斯工程建筑学院学习,毕业后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1988年成为自由撰稿人,1991年至1993年出任立陶宛文化教育部副部长,1998年至2000年任立陶宛教育科学部部长,此外他还担任过立陶宛国际笔会主席以及其它一些文化机构的重要职务,2001年起担任立陶宛文学周刊《文艺》的主编。他先后出版的诗集有《话语和日子》(1980)、《桥上的家》(1984)、《为风设置的罗网》(1987)、《船壳》(1990)、《对河流演说》(1995)、《潮标》(2000)、《版权及其它诗作》(2002)等多卷;此外他还把艾略特、肯明斯、庞德、休斯、希尼等人的作品翻译成立陶宛语;同时他自己的作品也被翻译成了英、法、德、西班牙、瑞典、俄、波兰、匈牙利、挪威等十多种语言。他获得过约特文吉亚伊奖(1985)、诗歌春天奖(1996)、国家文化艺术奖(2002),并在1996年当选立陶宛桂冠诗人。
  科涅纽斯·普拉特利斯被认为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最优秀的立陶宛诗人,他的诗涉及个人和社会伦理道德问题以及伦理道德文化的可能性,把政治和宣言性的风格融合在一起,反映出战后立陶宛人的生活经验,在立陶宛诗坛上很有影响。
  
  普罗透斯
  
  在白昼的错觉和夜晚的隐喻中
  意识在谎言间迷路。
  在十字路口
  我给野兽设置陷阱。
  风向标在夜里吱嘎作响,
  某个用猫头鹰的声音悲叹的人
  在我思想的蛛网中辗转反侧。
  
  我对那扼杀我的人说什么呢?
  我露出什么样的面庞?面具如湿雪
  落下,融化在他肮脏的手上,
  那散发出躯体、食物、
  神经的汗水臭气的
  日常爪子。
  
  一头陌生野兽的踪迹,
  绳子进裂,
  纸上的晨露——
  我的面庞?
  
  注 ①希腊神话中变幻无常的海神,又名海中老人。
  
  正午
  
  一阵轻风穿过野罂粟花
  而波动,夹着干草的芳香
  轻轻掠过我的脸,在开花的
  欧椴树的阴影中向我提醒那爱情的诺言。
  云朵犹如纠缠在浅蓝色
  床单上的躯体……
  我突然问:
  正午,你的实质在哪里?
  而它回答我说:就在一个就座者的颅骨中
  开花的野罂粟间的这一丛草里,
  那个颅骨里有很多灰色细胞,那些
  细胞里——有很多词语,那些话语中
   间——有
  一个是我的实质,然而没有人
  认识它:那个人和我都不认识。
  
  秘密对话
  
  你交谈又交谈,忘记了
  你在跟死者交谈。
  他们的话语塑造他们的面庞,
  他们的思想加快你的血液,
  而有人开始跟你交谈
  仿佛在跟死者交谈。
  
  活跃的喃喃低语的地平线
  发出大海那单调低沉的嗡嗡声。
  
  森林的订婚者
  
  我的唇裂开,思想因为
  热气而崩溃。
  一阵干燥的风,挣脱
  燃烧的天空,
  把一片花粉之云投掷在我脸上。
  精细的浅黄色粉末
  覆盖我的黑色礼服、鞋子和帽子。
  我把衣箱转换到我的左手
  犹如忏悔者用野樱桃枝条抽打自己
  直到我接近小棚屋。
  你是谁?——门神问,
  我回答:森林的
  订婚者。
  
  宁静的黄昏
  
  相互握着手
  相互凝视着眼睛
  我们在久久亲吻后
  伫立在柔和的黄昏之光里。
  
  一只垂着
  花边翅膀的硕大蛾子
  突然闪烁着降临到我们之间,
  把它翅膀那粘乎乎的粉末撒在我们脸上。
  “啊,爱情”,你说,“啊,命运!”
  全世界都在嗅闻。
  
  空房子
  
  当我穿过房子之际
  地板刺耳地吱嘎作响,
  门呻吟,布谷鸟,
  从生锈的钟里砰然跳出来,
  对聋聩的下午的耳朵歌唱三次
  一个苍白的男孩
  在拐角处
  向我投来愤怒的一瞥……
  
  那就是我们在不可分割的土地上相遇的
   方式——
  一个来自市场的人和一个迷失的巨人——
  在一轮落到灰尘中的太阳下。
  一块犹如闪电的岩石
  切割浓密的空气,我被杀害
  扑倒在我祖先的寒冷的灰烬之中。
  
  一幢空房子。窗台上
  一个插着我那异教灵魂的
  风信子的花瓶。春风
  突然穿过破窗吹进来
  搅动壁炉地面上的灰烬。
  
  玻璃的另一边
  
  夜间霜降时
  在它自己的手中
  重写风景。
  *
  新雪上
  只有一只
  白胸脯的黑猫。
  *
  森林沉没到自身中
  同时河水默默地
  在厚冰下涓涓细流。
  *
  “我”——犹如一座山
  在感觉之河里
  越过一块块浮冰。
  *
  乞丐似的小片雪花
  飘落在等待的
  果园新娘上。
  *
  银色池塘的碗里
  月亮
  犹如一条浑圆的鱼
  在两个用目光
  吞没它的情侣之间。
  *
  夜雨之后
  花园欢乐得昏厥,
  金盏花丛中的露水
  闪烁着宣泄的泪。
  *
  绿色的船上
  混乱的船员——煽动哗变的
  白色虫子
  *
  一只尖叫的鸟
  从昨天到明天,从
  未知事物到已知事物
  飞越夜空。
  *
  没有大雁飞向南方,
  这是哪一种秋天?
  是的,它们在这里——
  鸣叫鸣叫——尖叫着离去,
  我们记录下来。
  *
  树叶飘落……
  然而在心里
  世界首先逝去。
  *
  松树用纤细的手指
  梳理雾霭。
  压抑的教堂钟声
  充满它们的痕迹。
  *
  湿漉漉的瓦。秋天。
  旋花植物
  卷曲到后面的泥土中。
  *
  悲哀的十一月之晨——
  我醒来之际
  我眼睛的铁栅门开启。
  
  黄昏的音乐
  
  一片静谧的桤木林
  靠近那底部发黑的小溪,一张腐朽的
  长椅,一个垃圾箱。每天黄昏
  一个老人都从隐蔽处来到这里,环顾四周,
  掏出一把口琴
  吹奏“上帝拯救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