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浑北人家（外一首）
作者：林 雪
浑北人家
那个坐在自家农舍大门外的女人呵
今天，我在一天里两次经过你
你的大门爬满豌豆荚。你一会儿在阴影里
一会儿在阳光下。你头发乌黑，美好
你母性地笑。你不会轻易伤感
而我在有生之年，一直被伤感困扰
一只黄色小狗蜷在你脚边睡了
几只小鸡围绕你。你一边
让手儿摘着芹菜，一边回头
对院里的那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
站在牛栏边，草帽遮住了他的脸
那个坐在自家农舍大门外的女人呵
守着自己的家。向着与家相反的方向
我还在路上奔走，用越来越虚弱的理由
那个坐在自家农舍大门外的女人呵
你房子上的烟囱升起了炊烟。灶台里的火
闪出一星火苗。大路上多了两个身影
那是你的两个孩子正走进家门
你年近407正是踏实为妻的年龄。你穿
一件白色T恤，印花短裤。你手脚厚大
你已没有身段。你不会怀疑生活
欺骗了你，你也不会怀疑自欺
而我经常在梦中惊慌醒来，仿佛
身首异处，仿佛睁开眼睛，末日来临
那个坐在自家农舍大门外的女人呵
正招呼全家人吃饭。我走了许多路
我的胃从早晨一直空着
我的孩子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
他们从照片上望着我。他们的眼神
透着倔强和孤单。他们无力质疑自己的命运
那个坐在自家农舍大门外的女人呵
你那么明朗，你的门外
一个过路的女人茫然若失，向你遥望
一个被诊断为忧郁症的女人
迷失在生活的幻觉里，越走越远
这个夏天，我的诗歌似乎充满障碍
我停滞在感觉中，无法再深入自我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词语的序列和声响
迟缓，笨拙，固执，忧郁症患者的
三种特质。但今晚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从许多种可能中脱出身来
穿过封住的十字街，丁形路
从交叉路口和U形弯道中
披着星光回家
让我这个迟缓而犹豫的女人
闪电般地拥抱并亲吻他们
让他们一边一个，坐在我身边
让我们长久对望，笑起来
仿佛我们从不曾离开
仿佛我们从没被生活伤害
透过开满鲜花的河岸
梦把我带到这里。天全黑下来了
钟声在赫图阿拉隐约的城堡中响起
这是祈祷和醒悟的时分
我，一个爱着的女人，戴着爱人的花冠
眼里是叙述与消散的神情
只为书写而来。赫图阿拉!
今晚，在你的边岸，我的身体
随时可以消散成别的事物，消散成
花瓣。流沙。蜂鸣的气息。消散成
蝴蝶的纹理。在落日光线，那种
无以名状的眩晕
我脚下最近的石块，有硫磺的图案
我越接近你，越有可能被你瓦解
我和你，我们个人的故事
怎么与你的历史对抗?多么美的秩序
多么完整的山河。而我躲避，走开
尝试着一次哲学意义上的消散
我消散成飞沫和人群。消散成涡流，指数
一切最普通的，在消散中感恩并存在
赫图阿拉!我寻找一座适于恋爱的城池
在你广大而虚无的幻觉中
我找到，消散
我和我精神上的障碍一起书写着你
今晚，请接受我的消散吧。在永安桥
高悬的铁索那上一次和下一次
隐约摆动的节奏之间
我这个爱着的女人，消散着她的爱和消散
赫图阿拉!我书写着你，一直写到
灵魂里开出玫瑰。我一边书写
一边看着玫瑰消散。消散到怀念或回忆
都不能收拾起她们的时候。一个女人
边向前走，边从心灵里摘下刺荆
她头戴花冠，对生活仍有所期待
自我的碎片!绝处的生机!在知识和肉体消散
至无限的地方，诗歌和词语又一次出现了
赫图阿拉!圆圈闭合了。我到达了你的边界
我见证了你的沉默。天空。暴力
你不可逾越的美景。你的山川
你的创伤和混乱。我只能写下
我的忧愁。我从那些归来的村庄
出发，到达了诗歌的异乡
我已穷尽了我的词语。这理性的光辉
这张随着时间分解的脸，这副叙述的嘴唇
因我们的消散，显现出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