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特立独行徐玉诺

作者:痖 弦




  徐玉诺是奇人,有异行,文学上也有开创之功,值得为文记叙。他是五四白话文学运动时河>新诗人,比苏金伞还早很多,不写很多人都忘了他了。徐玉诺一生忠于文学,忠于本土文化,令人肃然起敬。唐河县的李季,写过《王贵与李香吞》,是民歌风格的代表作,徐老也写过快板,他们都是将俗文学与现代诗歌结合的艺术先行者。这条路,目前已无人再走了,十分可惜。河南是戏曲之乡,民谣之国,豫籍作家应该继续发扬光大这个写作路向。余生也晚,没有赶上徐玉诺的时代,如果早生十年二十年,我一定背个包袱从南阳(我是南阳人)到鲁山找他,叫他一声徐大伯。
  文人与异行,好像自古都是分不开的。我从少年时期,就对特立独行、狂放倜傥、狷介率性的文人、艺术家怀有好感,充满神往之情。读文学史、美术史,当你看见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带着一只大龙虾在街上走,而后面跟着一群美少年的情景;当你看到王尔德戴了满手戒指,打着大领结,黑衣服上别着绿色康乃馨的神情;当你想象英国诗人戴兰汤玛斯喝醉了酒,在雨中踉跄而行的心情……那样的气氛,那样超现实、带着点儿颓废、虚无,谁不动心呢?
  在中国,我对途穷而哭的阮籍;对那性嗜酒,常携酒出游,使人荷锸随之,说“死便埋我”的刘伶;异言异行的扬州八怪;还有炎夏浸泡水缸中讲学、众生围缸听课的辜鸿铭,都感到兴味十足,也觉得这种感情对我并不陌生。
  我们的白话诗大诗翁、新文学运动开风气之先的徐玉诺先生,也有很多旁人觉得奇怪的行为,他的一些故事,乍看荒诞不经,实则隽永而寓意深远,当年的里巷趣谭,今日已成文林佳话。对于他的“酷”,他的“绝”,也许有些人未必同意,但我始终对这种奇特的思想、行径,抱持欣赏的态度,自认也能体悟那怪异表象背后所隐藏的哲学指涉。
  有人说‘诗人即真人”,我认为徐玉诺就是一个真人,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人。他的狂与痴,乃是来自文学艺术的狂热、执着;他的笑与闹,是对这变异世界、失序社会的反讽。他把屈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叹,李白“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旷达。金圣叹的嘲人而又自嘲,梁实秋、林语堂的诙谐幽默,全部融合在一个总的风格之中。徐玉诺绝对不是装疯卖傻的怪人、妄人,而是有他自己的传统与师承。
  朱自清目光如炬,在其主编《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中,一口气选录徐玉诺九首诗,其中《杂诗》选了十、十二两则,加起来有十首之多。同集胡适获选九首,刘半农八首,沈尹默一首,鲁迅三首,田汉五首,从选诗的比重中可以看出,朱自清是把徐玉诺当作重要诗人看待,给了他很高的文学评价,且在《选诗杂记》文末,除了介绍他是河南鲁山人,《雪朝》作者之一,曾出版《将来之花园》个人诗集,还特别征引了叶绍钧《玉诺的诗》中的一段评述:
  “他并不以作诗当一回事,像猎人搜寻野兽一样;当感觉强烈,情绪奋兴的时候,他不期然的写了。”
  叶绍钧之外,沈雁冰(茅盾)对徐玉诺也有推崇的文字,周作人还特别写了一篇散文题献给他。长久以来,他的作品一直被传颂,被研究,被大学中文系所列为必读教材,《将来之花园》这本诗集早巳跻身新文学运动中国白话诗中之古典。而他那所谓的异行,也因为作品的受重视,成为一个美丽的传说,在《近代异人传》的传记文学家笔下,他更被当作典型人物来描绘了。
  2004年11月5日,是徐公110周年诞辰,河南省鲁山县新建成的“徐玉诺故里纪念馆”,也堂堂落成。我这后生晚辈少小离家,没有缘份做老人家的学生,谨写下这段文字,藉表对这位乡贤的崇敬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