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乡曲小民（组诗）
作者：高 峰
柴禾烧熟饭菜，熬老岁月
也不会熔化生铁
鲜汤沸腾，溃堤的
是一粒隐匿的砂眼
灶台还留有隔夜的余温
清早，补锅匠带着家伙来到村头
他举着锅，像举着一小块夜晚
有一粒星子在闪光，滴着露水
补锅匠的眼里也揉不得一粒砂子
大白天，他伸出漆黑的手指
追打飞蛾的屁股，往脸上抹黑
从土灶的底部探到蚁穴
草木灰中弯腰滚爬，扶直炊烟
他在生铁上打下补丁
鹅毛贩子
池塘边，他不去洗手
他掰着指头
计算着一斤鹅毛和一斤铁的重量
春天孵卵，秋后拔毛
红掌无力，搅动浑水
光脊梁的鹅毛孔滴血，是他的冤家
秤钩子挂着上翘的良心
他的头发花白，又稀又软
他把他自己看得比鹅毛还轻
穿羽绒服的人躲在温室里
一根打旋的羽绒
与寒风中鹅毛贩子的姿势保持一致
鹅毛大雪，有一小片撩进嗓眼
引发了今年的哮喘
他转身，将漫天的大雪收入腋下
石碴子硌痛返乡的脚
这一次回家过年
车过六安州，风雪正急
故乡还在更深的泥泞里
进村的石碴路在寒冷中咬紧牙齿
还有五道弯，九个坡
穿着很厚的人也不住地打颤
一路上，风钻进我的骨头
我听说：山猫子已在矿上遇难
小玲子被骗又被抛弃
玉凤儿上学期就辍学在家
……
突然，石碴子硌痛了我的脚趾
半夜进门，首先掌灯问候了父母
在西厢的稻草床上
夜里又被脚趾的疼痛惊醒
这一次返乡，得了不易痊愈的痛风
蚯蚓趴在父亲的脚上
拱出地皮，穿过鞋帮
蚯蚓趴在父亲的脚上
行走带动的风声
是一家老小好听的音乐
再重，换换肩也不歇息
泥水、草屑、新与旧的疤痕
这一双脚有半年裸露在外
风湿膏留下猩红的皮疹
蚯蚓趴在父亲的脚上
在滚烫的血液和坚韧的筋骨里松土
肥沃的父爱不会板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