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江南水乡(外二首)

作者:田 禾




  我的江南老家一带,都是水乡
  抬头与低头都是原版的水乡
  在这水域辽阔的泽国
  让我们安身立命的,是水
  
  那祖先留下的水上之路
  后人在走
  脚踏一片蔚蓝。一阵颠簸
  岸与人,刚好弯成一样的弧度
  
  打渔人,倒提着鱼网
  白天扬帆,夜晚点灯
  一根浮动的水草
  系着他们水上安详的村庄
  
  从我身边流过的水,包括时光
  多少都有点让我心疼
  我明晃晃的身体一次次扎进水中
  又一次次毫不犹豫地拔出来
  
  流水无法修补,也不易被砍伤
  抽刀断水,水
  更有比钢铁还坚硬的力量
  我的江南柔若无骨
  我的江南坚硬如钢
  
  吴侬软语的黄昏,我的江南
  在黑夜里打捞礁石一样的命运
  摇着乌篷船,一根木头一支篙
  竹篙一点,扶起一条倒躺的河流
  望水的目光,回头被水张望
  瘦弱的一盏盏渔火
  照亮了黑夜里那只远古的泥陶
  乌篷船像一抹远山
  偶尔露出一线飘飘渺渺的轮廓
  
  八公里山路
  
  八公里的山路在父亲脚下
  却不止走出八十公里,八百公里
  甚至是八千公里,八万公里
  八公里的山路
  是父亲命运与苦难的轮回
  
  八公里的山路只有两公里的好路
  中间石坎多,坡陡
  往往要人在后面推一把
  还有两公里林子太深,阴暗
  不到黄昏就黑了
  
  临近小镇的一公里折叠在林中
  到小镇前才完全打开自己
  小镇的喧嚣声更是高低不平
  父亲挑着一担黄瓜,天不亮起程
  他还没走到镇上就崴了脚
  
  父亲早已离我而去
  躺在了八公里山路的高坡上
  我已经在省城住了多年
  我乡下的兄弟还在不停地奔走
  这父亲一世还没走完的八公里山路
  
  棉花
  
  我应该有一张棉花的嘴唇。把生活
  直接说白。生产队,八十五亩棉花地
  足以把一个村子裹三层
  让全村九十多个村民过得温暖
  棉花丰收了,打包堆进了集体的仓库
  全村人眼巴巴望着的上等棉花
  被公社的卡车全拉走了
  这一年村子里有人饿死,有人外出逃荒
  第二年棉花大量减产
  公社书记说是学习不够,让社员
  天天学习。第三年
  棉花照样减产,村子里照样饿死人
  照样有人逃荒
  那年头,棉花照样开得很白
  白种的白,白干的白,白说的白
  说不明白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