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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上的白(节选)

作者:安德拉德




  埃乌热尼奥·德·安德拉德(EugéniodeAndrade,1923—2005)被公认为是葡萄牙当代最重要的抒情诗人,2002年获得葡萄牙语文学中的最高奖项——贾梅士文学奖。他的诗歌已被译成二十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受到普遍的欢迎。除了现代主义诗歌先驱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1935)之外,安德拉德是20世纪以来作品被国外译介最多的一位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的诗歌紧贴土地,超脱俗世,始终围绕着自然与人这个主题,在“人这个悲伤的家园中”抒写着阳光、大海、果实、天空、土地、躯体、死亡和生命。他一直对东方诗歌情有独钟,东方诗歌,尤其是中国诗歌和日本诗歌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迹。
  
  白色上的白(节选)
  (葡萄牙)安德拉德
  义海译
  
  一
  
  造一把钥匙,哪怕是很小的一把,
  走进这座房子。
  对甜蜜妥协,怜悯
  梦和鸟的本质
  
  乞求热量,清澈,腰部的
  音乐。
  不要说石头,说窗户。
  不要变成影子。
  
  说男人,说孩子,说星星。
  重复那些音节。
  其中光是愉悦的,且流连不去
  
  再说一遍:男人,女人,孩子。
  在那里美是最新鲜的。
  
  二
  
  这是南方的一个地方,在那儿
  白色
  放肆地盯着你的眼睛。
  你曾住在那儿。有时在梦中
  
  你依然活着,名字被水浸得沉重
  从你的嘴唇上滴下。
  沿着山羊走过的路,你在海滩上
  抛下大海的涛声
  
  那些石头,这些音节。
  眼睛失去了视觉,溺死在
  最后一天或是第一天的
  眩目的强光里。
  
  完美。
  域外诗坛
  
  三
  
  雨落在灰尘中,如同
  李白的诗。在南方
  那些日子有着又大又圆的
  眼睛;在南方麦田翻浪,
  
  它的鬃毛在风中舞蹈,
  它是我起航的帆船
  展开的旗帜;
  
  在南方泥土散发着新鲜亚麻布的气息,
  散发着桌上面包的气息,
  太阳光茶色的热量猝然扑向水面,
  落到灰尘上,轻轻地燃烧。
  
  就像在李白的诗歌里。
  
  四
  
  你将脸倚在悲哀上,甚至不听
  夜莺的歌声。或者那是云雀吗?
  这空气是你难以吸进的,你
  被分裂,在你对母亲的大地
  
  所怀的忠诚和漂白的
  鸟儿消失的蔚蓝之间。
  音乐,让我就这样叫它吧,
  始终是你的创伤,但它
  
  也是沙丘上的兴奋。
  不要倾听夜莺。或是云雀。
  在我们的内心
  所有的音乐都变成鸟儿。
  
  五
  
  朋友有时是沙漠,
  有时是水。
  让八月最轻柔的微语
  说出来吧;躯体
  
  并不总是鬼鬼祟祟的
  赤裸的光,以及鸟儿
  栖息的柠檬树
  和一个人头发中的夏天的住所;
  
  正是在睡眠黑色的叶片中
  潮湿的皮肤
  发着光;
  舌头不安的盛开。
  
  惟一真实的东西是单词。
  
  六
  
  白鹳。
  它们给我带来那教堂的墓地,
  三两座房子,如果是白色的话,
  它们曾缓缓地停在上面的
  
  那座塔上,我当时
  正是桑葚的年纪,
  令人窒息的太阳在一个人的嘴上,
  记得吗?或者另一张嘴,
  
  另一个原因的重量,我真的不知道,
  扔出石头
  我倒想把你所害怕的狗赶走
  并且逃离你
  
  去悄悄拥抱那小小的港湾
  那时小港湾是我的爱人。
  
  七
  
  现在我住得更接近太阳,
  我的朋友们不知道这方法:
  像这样不隶属于任何人
  住在高高的树枝上真好,
  
  一只候鸟的自由的歌声的
  兄弟,一个影像的影像,
  同一时刻
  任何意料之外的一瞥,
  
  就是这样伴同潮汐的来来去去,
  热情由遗忘组成,
  海浪的飞沫上布满甜蜜的尘埃,
  仅此而已。
  
  八
  
  奇迹就是这座房子的阳台,
  风就是从那儿吹起的。
  我已经开始发现我的身体
  把光作为我的知己。
  
  时间缓缓地停在高高的石墙上,
  那是夏天,在失眠中
  我将我的马献给了大海:
  它们一碰到水就惊恐地叫喊,
  
  或许是在恋爱,我不再有把握。
  那时生活,就是
  同我牙齿间的一朵花一起生长,
  学会在危险中呼吸,每走一步
  
  我的皮肤就随着一阵闪光而爆炸。
  
  九
  
  在早晨往下走,走向那些
  白杨树的叶片,
  成为一颗星星的兄弟,或孩子,
  或许有一天成为一束柔光的父亲,
  
  不要去知道我名字里的水分,
  被人凝视下的秘密婚礼,
  那些荆棘和那些干渴的嘴唇,
  不要去知道
  一个人怎样死于这种犹豫,
  死于这种欲望:
  成为火焰,就这样燃烧,
  从一颗星星到另一颗星星,
  
  直到终极。
  
  十
  
  就是那匹马,就是孩子
  那对睁大的眼睛,那片
  富足的丝绸,是我思念的一切。
  不是那条我经常听到的
  
  黑暗的河流的声音,
  也不是我用懂得爱的手
  第一次触摸过的
  沁凉的腰身;
  
  一个又一个夜晚,那凝视的目光
  从远处沿着一条小路走来,
  偷走我的睡眠,
  而且不肯赦免我的心。
  
  我的心——一片落满露珠的草原。
  
  十一
  
  当我醒来时,它们已经在那儿了
  顺着那些屋顶追踪早晨;
  它们一定是和三月赤裸的光
  一起到来的:
  
  任何醒着的人都可以从许多
  其他细小的东西中辨认出它们的歌:
  变幻着色彩的新叶,
  遥远的
  
  雨的滋味,蓟的自豪,
  男孩子们自信不足的赤裸,
  动物疼痛的、无穷无尽的
  早晨的直立。
  
  燕子们并不总是以那种方式到来。
  但这些燕子却是以那种方式到达。
  就是那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