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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藏诗一束(六首)等

作者:张羊羊等




  冬藏诗一束(六首)
  (台湾) 向明
  
  小寒
  
  现在,尚只是不显著的微恙
  尚不必为之添衣
  更不必因而发汗
  顶多喝一碗红糖姜汤
  
  现在,尚只是凉风起天末
  乌云尚未开始制造不祥
  老奶奶不必数着念珠唸叨
  严冬的斥候刚走在路上
  
  立春
  
  大家都在蠢蠢欲动
  大家都要告别寒冷
  大家都想跃上枝头
  大家都在向风打听
  
  蛰伏够久的虫虫都在探头啦
  连我也跃跃欲试
  包括我的诗、我的风湿病
  我那恐也不多有的青春
  
  立夏
  
  老太阳红彤彤的
  脱身了三春的发情期
  不舍的脸更烧,心更烫
  喜得梅雨送来一阵阵清凉
  
  立夏天气晴,百物好收成
  立夏起东风,十个鱼塘九个空
  二愣子赶紧把心情收拾好
  准备晴时多云偶阵雨的捉弄
  
  夏至
  
  又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顶多我们就赤热的裸陈
  又有什么好胆怯的呢
  得鹂黑是今夏顶红的流行
  
  风在怀疑,夏天来了
  这么无影又无形的我此时
  究竟是遮你的一件薄衫
  还是载你共游的那片彤云
  
  广场上的佛陀
  
  不知道该怎么办
  广场上的生态
  和他追求的婆娑世界
  绝对相反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低着头
  让心中那堆乱石
  撞击得,比默念的经文
  更响
  
  重要
  
  就像一滩麦子说的
  不到荒年
  不觉得我们的重要
  
  风可以把我吹走
  失重如一纸悔婚的合约
  蚂蚁可以把我抬走
  如你嘴边随便掉下的饼屑
  
  我知道我的重要
  绝不是一首薄诗可能哄抬
  一直要到拾穗者眼中
  或者,饥饿者的口边
  
  草本的歌(组诗)
  丁可
  
  洗脚
  
  平生第一次被朋友
  拉来洗脚
  温暖的小木桶里
  泡着一个小女孩的微笑
  
  除了母亲和妻子
  这是第三位女性的手指
  零距离触及我的“根须”
  好像还一往情深
  似乎我这脚含特殊材料
  她反复地揉呀搓呀
  像给一对小鸟梳拢羽毛
  
  灯红着
  心在不安地跳
  想着我这臭脚稻田里踩过泥
  脚旮旯里夹过粮食粒儿
  要说不安份也就是在某种场合
  我正襟危坐时
  小脚趾头拱出袜子探头探脑
  
  哦小女孩
  伺候我的脚一小时30元
  老板能给你提取多少
  你就这样倾情照耀
  一小节甘蔗似的青春时光
  让我的十个趾头
  一口口嚼掉
  
  夜深了
  我把脚从小女孩的手里抽回
  它们仍要去妻子身边停靠
  走在黑夜里我和朋友
  像两只耗子
  揉过的脚有些发飘
  
  镰刀
  
  一生割草一生敬畏着草
  每一次低下头来
  从不敢对草轻佻
  
  这世间多少锋刃
  有的自恃锋利亢奋于砍杀声里
  有的养尊处优陶醉于鞘
  圈子里正热闹呢
  谁在为亮铁片子的飞舞
  大声喊好
  
  而我是卷了刃的啊
  是坚硬的草根让我懂得尊重
  一柄缺了口的镰刀
  依然向着青草微笑
  
  咄咄逼人的继续咄咄逼人
  锋芒毕露的更加锋芒毕露
  都以发亮为时髦
  我凑什么热闹
  何不在一边坦然地生锈
  静听雪下草芽的歌谣
  
  写给女儿
  
  欣欣这装订而成的诗篇
  没有名人题词没有彩页
  更没有烫金的封面
  多像你衣着随意的父亲
  
  还有什么比写上诗
  更让纸温暖多少年
  三千汉字的鸟儿在父亲
  笔下忽闪着翅膀
  
  平装的鸟儿啊
  扑展着民间的气息
  歌吟着苍天厚土父老乡亲
  欣欣你翻开这些诗篇
  就像走进鸟儿飞落的树林
  
  给你我的孩子
  让你在异乡听到父亲的声音
  它不会被盗版的
  没有多少耳朵在意麻雀的歌吟
  
  市上已有黄金书在卖了
  许多人挤上前去探问
  父亲在春天里向你发行
  这一册薄薄的草本的清新
  
  我的手和那一只手
  
  当主持人宣布反对的请举手
  那只手应声举起
  
  六百多颗脑袋
  六百多呆呆的向日葵
  齐刷刷转向一个方向
  
  五秒钟
  五秒钟的坚持
  五秒钟的展翅
  五秒钟从升起到落下
  一只手完成了它的飘扬
  
  那时我的右手
  也想代表场外更多的手飞起
  却被左手攥住了翅膀
  
  好几个春天都去那里叫唤
  我的两只手已是两只喂熟的喜鹊
  想起那只举起的手
  热血也曾一阵涌上指头
  又摇着尾巴溜回心脏
  
  夏威夷之梦(三首)
  (美国)远方
  
  海滩
  
  才一转身
  刚刚沉落的日头
  又火辣辣地
  挂上高空
  Waikiki海滩的男女老少
  穿着比基尼
  抱起冲浪板
  放下折叠椅
  撑开太阳伞
  又反身扑向大海
  扑向情人的怀抱
  不远处的戴蒙德火山
  正喷着烈焰
  岩浆四溢
  火奴奴火奴奴
  火—奴—奴——
  
  海滩酒店
  
  这是一支联军
  以弧形的态势包抄
  全线激活
  他们鼓角相闻
  步步为营
  日夜谋划着算计着
  如何将沙滩
  一分一分
  一寸一寸地
  逼回大海
  
  冲浪
  ——至少一千年前,夏威夷人就学会了冲浪。
  
  那是一种特殊的体验
  属于与神有缘的人
  瞬息间的轮回
  无论浪尖或谷底
  也无论随波或逐流
  追求极致
  驾驭情感
  都与生活的教条无关
  借助冲浪板
  倾听神的宣示诉说
  有时是训斥
  说痴迷
  不如说虔诚更合适
  冲浪一直是爱神的领地
  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
  才分封给少数人
  
  诗二首
  张羊羊
  
  和时间相处
  
  一只鸟眼睛里仇恨的火焰
  燃烧过我盲目的童年
  我试着长大
  试着和时间好好相处
  像一次诚挚的握手
  而掌心里的虚汗又淋湿了它
  
  我又试着长大
  试着继续浓缩生命的密度
  对一朵花,一棵草,一只不起眼的
  虫子
  酝酿羞涩的敬畏
  而欲望反复拍打着我的脊背
  灵魂的重心
  压得脚跟发晕
  
  天与地的缝隙间
  众神埋伏
  我真的试着和时间好好相处
  可那只梦魇般的鸟
  以其无比绝望的眼神
  袭击着我不停向善的心
  
  永恒
  
  牧羊人折断了鞭子
  和羊群走在一起
  借用它们的毛发阻挡寒冷
  小草也深深爱着他们
  年复一年用青春歌唱
  
  我们坚信种子的力量
  走进中间
  开始操作原始的农业
  在每一棵树下安一个家
  这里没有比粮食和花朵
  更加重要的东西
  
  这里没有嫉妒、没有恶梦
  没有火药的味道
  满天星斗就是节日的烟花
  
  这里找不到国家和城市
  整片大地宛如一个村庄
  这里每一个庭院
  只剩下爱和生殖
  
  诗三首
  赵红雁
  
  老母亲
  
  离了婚的妹妹带着外甥
  住在家里
  下了岗的哥哥天天喝寡酒
  用怨气和牢骚当下酒菜
  而一个弟弟长年患病
  许多年生活不能自理
  
  日子像雪一片片沉重地落向母亲
  母亲顶着整个冬天
  半宿半宿睡不着
  常常和鸡声一同起床
  
  感谢苦难感谢大雪
  在小小的院落村庄乡野里奔忙
  老母亲身子骨愈发硬朗轻盈
  像一片
  执著的雪
  
  逃
  
  漏风的工棚里
  被打伤的阿三连嚎带哭
  霎时工友们像炸了一群马蜂
  那双凶恶阴冷的目光
  却蛇一样躲藏起来
  
  如果不是法院出面
  那家伙肯定溜得更远藏得更深
  
  紧紧地攥在口袋里的
  一半是俺的血汗钱
  一半是政府的决心和力量
  
  路边,北风又冷又硬
  鞭子般甩在脸上,但俺不怕
  哪怕它就是老板的帮凶
  
  拼命地往一辆车上挤啊
  可是汽车气喘吁吁跑得再快
  也跑不出除夕的巴掌心
  
  俺像只丢失的小羊羔
  
  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榆树
  俺的眼睛就红了
  渐渐走近老家门前石板路
  俺的心就酸了
  
  屋里的硬板床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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