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诗五首
作者：姜 桦
黑夜最终会模糊、消逝
你一定要记住它的背影
寒冷的冬天走远之前
你一定要记住纷扬的大雪
记住它的沉重凄美的转身
乡村少年的孤独
源于一场来历不明的芳芬
花枝间滑落的鸟语
一粒跌进深谷的星辰——
那听不见的巨大的回声
因为光，满坡的花朵变了颜色
一半是金黄、一半是火红
而蜜蜂，她的翅膀不停地扇动
正将收藏日久的歌声
从一片旧年的泥土中取出
牵着一根磨得雪亮的拐杖
我年迈的亲人即将远行
我也许留不住她，像留不住风
而她那双缓缓闭合的眼睛
有着岁月取不走的光明
雪让我跪下来
今夜，一场大雪让我跪下来
以我的灵魂以及几近垂暮的肉身
在你的身边躺下、躺在你的怀中
我是你树影中的婴孩
静静地闭上眼睛
雪来得突然呀！雪来得突然吗？
因为这雪、这无边的白
我承载了太多的苦痛与欢欣！
农历十月，我正迷醉于秋天的
人间景色，雪就来了，然后
毫不迟疑地覆满我的头顶
雪下着，下着，那么轻，那么静
这雪已经掩埋的够多的了：
村庄、草木、树林、河流
我的青春、热血、亲人……
起于圣洁又止于圣洁
一场无边的大雪，让我
完整地保存了你的笑容
雪地上开出的一朵一朵花
红颜色、黄颜色的花
顺着冬天一路铺去
花一铺过去，大雪之上
就多了一道长长的彩虹了
而我是你路边的青草
不是春天我也会走出来
可我终究会老暮将至
头发花白了，牙齿也掉光
我就用雪的言语和你说话
我说：这雪真白啊
你说：真白！你看它还在下呢
雪盖住了我们未来的头顶
却一直没能
覆盖住我们的从前的脚印
行走的大海
海边芦苇
它的齐腰处的水的刻痕
渐渐隐没的潮沫
告诉我大海的行走
啊大海真的走远了？
它悄无声息，没带走一棵草
只留下抹不去的水
海本可以把齐腰处的水也带走的
海边的芦苇
用身体刻下了它
刻下它，不仅仅是
为了大海的行走
我也不仅仅为了
记下这个细节
本该由海水带走的岁月
被一棵小小的芦苇
悄悄留下
海边牧羊人
海边滩涂
羊群的奔跑是迅捷的
牧羊人，他的鞭子一甩
羊群的眼中一道白光
牧羊人。他的仓促的歌声
因为滩涂的平阔显得肯定
多年前的一件事
我一直没能琢磨出缘由
现在，牧羊人，他的鞭子
像一声哈欠停在半空中
羊群
滩涂上，海水的光线在飞奔
滩涂上的牧羊人
他的沉默
他的孤独
他的半空中
不可捉摸的命运
芦苇的秋天
这些收割完的芦苇的沉默
绝不会是大海的沉默
大海边挥汗如雨的人
割芦苇就是割芦苇
即使在芦苇丛中死去
他又怎能
把生活的道理说清
他只知道芦苇
在春天里生长
只知道五月里大地花开
他甚至不明白：
秋天还没过去
冬天怎么就又来了
那个歌唱生命的人
为什么在霍霍磨刀？
沉默的芦苇无力地
倒在滩涂上
为了给春天指引一条道路
割芦苇的人
带着秋天走进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