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俄)阿赫玛托娃诗选

作者:黎 华




  安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卓越的俄罗斯女诗人。生于一个退伍的俄国海军机械工程师家庭。她自幼酷爱文学,后加入现代主义诗歌流派——阿克梅派,1907年起发表诗作,1912年出版处女集《黄昏》,接着于1914年出版《念珠》——这两本诗集轰动俄国文坛,从此名声大震。她的重要诗集还有《白色的诗笺》、《车前草》,长诗《没有主人公的故事诗》、《安魂曲》等。
  阿赫玛托娃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普希金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她写的诗主要是悒郁的爱情诗,运用象征和比喻手法,抒发女性具体的隐秘的内心活动、情感冲突,诗歌形式完美,语言精练,描绘细致入微,景情交融,短短几行诗常容纳许多微妙的细节和色彩,但有时情调比较低沉。1946年诗人曾遭到联共(布)中央严厉批判,五十年代后期恢复名誉。
  
  
  我宠爱映在窗上的光
  
  我宠爱映在窗上的光——
  它笔直、纤美、浅淡。
  今天,我从清早就缄默,
  而心——碎成了两半。
  我的悬壶洗手器上
  铜嘴斑驳发绿。
  绿光在容器上闪亮,
  
  光彩赏心悦目。
  在黄昏的岑寂中
  光线如此率真和纯朴;
  可在这座空僻的宅第中
  它犹如金色的节日,
  并带给我无上慰藉。
  
  
  火燎似地吹着闷热的风
  
  火燎似地吹着闷热的风,
  阳光烤热了人们的手臂,
  我头顶上那一碧如洗的苍穹
  就如同蓝莹莹的玻璃;
  
  麦藁菊慵懒伸展的枝叶
  散发出干燥的气息。
  多节瘤的罗汉松树干上
  一路奔忙着爬上爬下的蚂蚁。
  
  池塘懒洋洋地泛着银光,
  生活按新的方式轻松欢愉……
  躺在吊床斑斓的丝网里
  今天我又将同谁在梦中相遇?
  
  
  爱情
  
  时而像蜷成一团的花蛇
  在心灵深处施展魔法作弄,
  时而像温驯的雏鸽
  整日在白色窗台上咕咕低鸣,
  
  时而在晶亮的霜花里闪烁,
  又恍惚沉入紫罗兰般的梦幻……
  可是忠诚而悄悄地越过,
  从愉悦和宁静的乐园。
  
  会那样甜蜜蜜地痛哭,
  在伴着幽怨琴音的祈祷中;
  猜透它着实令人怕惧,
  在还是神秘莫测的微笑中。
  
  
  我们将不同杯共饮
  
  我们将不同杯共饮,
  无论是白水,无论是美酒,
  黎明时分我们不再拥抱亲吻,
  而临近黄昏也不从窗口观赏晚霞垂柳。
  你钟爱太阳,我怀恋月亮,
  可是同一种爱情跳动在你我胸腔。
  
  我忠实、温柔的爱友总是伴在我身旁,
  你快乐的情侣也同你形影不离。
  可我懂得那对灰眼睛的惊慌,
  我的病痛应完全归咎于你。
  我们不曾频繁地短暂相会。
  我们命中注定不把自己的恬静生活违背。
  
  惟有你优美的歌声荡漾在我的诗中,
  而在你的诗中轻拂着我温馨的气息。
  哦,世间存在那样的篝火,
  任是忘却,任是恐惧都不敢触及。
  假若你能明白,此刻我多么倾心
  你那干枯的玫瑰色的嘴唇!
  
  
  我将男友送至前厅
  
  我将男友送至前厅,
  在金色的尘埃中呆立思忖。
  从邻近钟楼的屋顶
  传出阵阵庄严的钟声。
  哦,我被抛弃了!可真是出奇的口
  实——
  难道我是一朵花或者一页信?
  而眼睛却已冷峻地
  凝望着窗间渐幽渐暗的壁镜。
  
  
  我不知道你活着或已死亡
  
  我不知道你活着或已死亡——
  在大地上可以寻找你,
  抑或只能在黄昏的思索中
  对逝者开朗的追忆。
  
  一切都属于你:日课的祈祷,
  失眠时茫然的热情,
  我的一页页白色的诗笺,
  还有我眼睛里蓝色的火焰。
  
  没有任何人深印在我心间,
  因而没有任何人使我眷恋苦恼,
  甚至给我带来痛苦的那人,
  甚至爱抚并忘却了我的那人。
  
  
  诽谤
  
  诽谤处处伴随着我。
  它匍行的步声在梦中我也听到,
  在死寂的城市那冷漠的天穹下,
  我茫然地踯躅街头,乞求栖身和面包。
  造谣中伤的反光在所有人的眼中闪射,
  忽而像阴险的变节,忽而像无辜的惊愕。
  我并不惧怕。对每一个新的挑战,
  我都将给予应有的、无情的回击。
  但必然的后果我已经预感——
  在朝霞初映时朋友们会来关注,
  以号淘大哭惊扰我甜美的梦,
  把精致的圣像放上我僵冷的胸脯。
  任谁也不知道那时诽谤却乘隙而入,
  它那贪渴无厌的嘴在我的血中
  不倦地点数虚幻的欺凌,
  把自己的声音编进追荐亡灵的祈祷中。
  它那可耻的谵语人们听得分明,
  为了让邻人不能抬起眼睛望见友邻,
  为了让我的躯体遗忘在可怕的空虚中。
  为了最后一次让我的心灵
  燃起尘世的虚衰,飞入拂晓的暗雾中,
  燃起对故土的强烈怜惜和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