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告别与永存（组诗）
作者：蔡其矫
你碎裂人心的呼号，
来自万丈断崖下，
来自飞箭般的船上。
你悲歌的回声在震荡，
从悬岩到悬岩，
从旋涡到旋涡。
你一阵吆喝，一声长啸，
有如生命最凶猛的浪潮向我流来，流来。
我看见巨大的木船有四支桨，
一支桨四个人；
我看见眼中的闪电，额上的雨点，
我看见川江舟子千年的血泪，
我看见终身搏斗在急流上的英雄
宁做沥血歌唱的鸟
不做沉默无声的鱼；
但是几千年来
有谁来倾听你的呼号
除了那悬挂在绝壁上的
一片云，一棵树，一座野庙……
三游洞的长春藤
中午醒来的绿叶瀑布，
沉重的长发垂天拂动，
一股热情的凉荫
带泪渗入我心。
太阳在上面转动光晕，
亮水自低处照明，
为众生而接触忧伤
用烧焦的热吻。
啊，凝住沉思的枝蔓，
清风活在你的体内，
密叶中裹住梦脉
一段无声的乐韵飘起；
焰光的弧影下
青翠的山都不如你！
秭归之夜
菊瓣新月浮悬岭上
大山浓影只露静水一片
仿佛长江并无来路
这里便是它的起源
栏杆围护的高崖路旁
淡妆的姑娘隐身黑暗
在专注等待中
倾听远水呢喃
眼睛闪射羞怯的爱之幻梦
热情把唇上的罂粟点燃
自由带来的初生气象
吹奏凉风闯进我的心坎
远古唱竹枝词的地方
爱情之花依旧鲜艳
昭君村
雨滴消散了炎夏
湿透许许多多焦渴的心
思恋已久的山村
原来是常见的古朴幽静
那月亮肤色的女郎
不必向哀怨里凝注
改尽所有如泪的诗句
梦中来楠木井与水共眠
恒久不灭的塞上琵琶声
诉说的是超世的胆识
藏在云后的万千追忆
全是源于美丽的灵魂
让香溪松散的湿发
永远飘拂在橘林
屈原在故乡
端午欢乐与悲伤参半的波涛
听见他清晨步履的音响
三千年来他依然在故乡
占有民心最神圣的地方
而民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
不必细说他的光辉
有如历史长空明亮的星
照耀诗，照耀苦难大地
照耀每一次探求真理的梦
带着金色语言的芬芳
今天他胸中自由的海洋
正在晨风吹扬的宇宙飘荡
大地上所有美丽花草和人物
都来自他纯洁深情的波浪
巫山
群峰隆起云雾的乳房，
青岭再现你裸露的健美，
和鲜丽山花共住，
绕着脸颊开放野蔷薇。
明亮宛如夏天白色的雨，
充满南方青草的香味；
涧泉笑得多么洒脱，
却听出你胸中的叹息。
既不是泪痕，也不是水滴，
有一道光环在你眼里，
绝对的茕独统治着，
埋下明月的清辉；
啊，忧郁的云水
诗的目标之一，就是你！
神女峰
弱小的女子，你为什么
孤单地站在高寒的峰顶眺望
当冷雨飘洒，云雾缭绕
仿佛作为一支黎明的歌
召唤成千的船只与风帆？
没有哀怨，也从不诉苦
亘古以来就与风霜较量
一次又一次粉碎恶魔般的气候
把青春和幸福的雨云
撒落到人们最深沉的梦中。
自由女性的象征，美和灵感之神
向我抛下纯洁如雪的手巾
挹尽大地所有的热情
让我走上新的行程
奉节
每条路都引向夔门
且都对落叶逝波思念
谁不为他的辛苦感动
几年流寓写了数百诗文
穷困潦倒的他
有如一颗受伤的星
高挂在南斗冰冷上空
穿行最深的黑暗
寒村有他的枣树和草堂
为忠贞付出重大牺牲
却燃起火焰般诗情
受了他的照明
所有的讥讽和谋害
都放在诗中销净
白帝城
千里急流的高头
很久以前听到一首欢歌
盖过所有记忆中的飞舟
如今诗词字画无数
痴心的他是不谢的牡丹
狂放雄视所有风霜
一生颠沛流离
有爱情和欢乐的深根
皈依诗神便昂首高傲
追随历史向前跨步
走入根须盘结的地下泥土
雄美的树开花向我
哀愁上升，欢歌不缀
全世界的脏物沉入忘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