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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心跳(五首) 等

作者:敕勒川 等




  细微的心跳(五首)
  
  夜
  一小片月光
  怯生生的坐在椅子上
  
  我屏住呼吸
  不敢惊动它
  
  不敢惊动一个孩子
  蝉翼般纯净的梦墙上,我的双眼彻夜未闭
  看护着它
  
  鸟窝
  一个家,多么简单!
  几根树枝,几枚枯草,围拢起
  几颗心,风吹不灭,雨打不熄
  
  除了自己身上掉下的几根羽毛,这贫寒的家
  唯一值钱的家具,是几缕
  腰杆挺直的阳光
  
  这没有一块立锥之地的家啊
  她养大的孩子理所当然地
  会在蓝天上飞
  
  担心
  你推门而去,黑夜
  一下子就将你淹没
  
  那么黑的夜!我真担心
  你会就此成为夜的一部分
  
  会成为,我心上的一小片阴影
  任我点亮一生所有的灯盏,也再不会将你照亮
  
  边宁古寺
  多么干净的诵经声,仿佛
  不杂带一丝人间烟火
  
  木鱼敲响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寂静
  无意中加深了他一生的空旷
  
  经幡轻扬,像是谁
  小心地撩起了时光的一角
  
  一座古寺,扎根大地,灵魂收留了
  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肉体
  
  熬药的味道
  丝丝缕缕的春雨。这个下午
  我忽然闻到一股熬药的味道
  
  面色憔悴的春天正需要治疗
  城市泛滥的流行病正需要治疗
  我一日比一日萎缩的心灵正需要治疗
  我、春天和一座城市,在弥漫的中药味中
  疼痛缓解了一个下午
  
  我不知道那药罐里放了多少味药,熬了
  多长时间,但我明白
  这春雨,一定是最好的药引
  
   新疆,新疆(组诗)张敏华
  
  天池
  
  天这么大,池这么小,
  天与池,保持卑微的幽静。
  凉水拍岸,意味深长,
  远处消融的雪山,就是历史。
  
  将一块石子扔进池里,
  它有了隐喻的重量。
  相机是徒劳的,
  摄下的,不是它的真相。
  
  那一只天眼,我不用去看
  也知道它
  内在的,快乐的忧郁。
  
  南昌故城
  
  驴车扬起尘土,
  瞬间的流逝是那么久远。
  一座空城,残垣断壁,
  但谁能感觉它
  堆积起来的挣扎?
  中亚的太阳带来切肤之灼,
  一根野西瓜的藤蔓,突然被谁折断?
  原谅我在渐渐变轻的目光中
  完成了对故城
  无动于衷的赞美。
  
  那拉提草原
  
  草原上山,牛羊起伏,
  善良的生灵找到了自己的天堂。
  地理更干净了,
  天地合上和谐的眼睑,
  遇草而居,一起都来自恩赐。
  在梦里,太阳升起,
  我被一只牧羊犬追赶——
  这是草原的心跳,
  如同那些腹中的牛羊。
  
  达坂城
  
  闭上眼睛,我又回到了大风口。
  驿站没有前后,
  只有其间的漫漫旅程。
  歌声越过荒凉,
  风蚀在西部歌王的体内。
  ——太阳下山,
  夜幕下的歌女,
  改变了我不愿说出的善良。
  
  长吁短叹(六首)雪潇
  
  葡萄
  
  被内心的甜蜜
  撑得憋紫了脸
  像是一个人
  不能自由地呼吸
  
  ——看那难受的样子
  真不如
  和我一样痛痛快快地受苦受难
  
  
  节日
  
  节日
  时间树上的节疤
  
  是英雄死过的地方
  是方向断过的地方
  是时间的伤口
  和隐痛
  
  那么过节就是抚摸伤疤
  就是长吁并且短叹
  
  每一个日子都是节日
  每一分钟都有英雄死去
  每一秒钟都有一个方向
  咯嚓一声
  断在风雨里
  
  烟头
  
  就在我们的村头转眼之间
  让一株桃花突然开放
  让黄土塬上一位村女露出她的明眸与皓齿
  
  让夜行人眼里出现火把
  夜半时分让诗歌的旁边
  有一粒微明的烟头
  照亮我们的
  有时并不是太阳也不是灯盏
  
  风吹树叶
  
  让风吹树叶的时候
  让我沉静如水
  让我面对树叶的手语无动于衷
  让我心里的树叶落个干净
  让风从我开始感到寂寞
  感到孤独
  感到可耻
  让一片小小的树叶
  把风羞死
  
  人生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年轻时因为爱情,我曾经姹紫嫣红
  
  而现在已是天苍苍野茫茫的中年
  风吹草低,草丛里已出现了胆小的兔子怯懦的牛羊
  
  准备零落吧,准备好落叶与落花
  好随时给秋风塞些小费
  
  向前
  
  锋芒,就是事物最尖锐的那部分
  最脆弱的那部分
  最向前的那部分
  
  再向前就是事物迸发的光
  再向前就是光芒的理想
  再向前就是理想的破灭
  
  宁可让理想破灭
  也让我
  向前
  
  保留部分(外三首)小米
  
  我喜欢把脚留着
  路让给别人把嘴留着
  话语让给别人把手留着
  我需要和并不需要的
  都让别人拿着把眼睛留着
  能看见就够了
  
  但是我要
  把脑袋和思想全留下
  留给我少一样都不行
  
  许多人重视他们的身体
  
  许多人重视他们的身体
  我不
  哪儿痛了痒了
  我认为是
  因了我的虐待所致
  过几天就会好
  几天过去还没好
  没好就没好吧
  反正
  脚还能走
  嘴还能吃能说能呼吸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重视心里的东西
  不重视身体
  其实
  我的身体是我的
  心
  是别人的
  思想
  是圣贤的
  我偏不把身体放在心上
  偏要把身体忘了
  仿佛它是
  我这一生中
  最大最大的负担
  只有忘了齿轮已经秃损的身体
  心才会轻松
  
  用睫毛的拉链
  
  用
  睫毛的拉链缝上眼睛
  杀掉表象
  我情愿像一个盲人那样在黑暗中摸索
  用
  心而不是眼睛
  去触摸这个世界上所有
  蛛丝一样细微的
  积满灰尘的温暖感觉
  
  花与根
  
  年轻时
  老想成为一朵花
  生长在这棵树
  最惹眼的枝上
  
  老了
  却想把根
  扎得更深一些
  谁都看不见
  也无妨
  
  转身(组诗)叶梓
  
  乙酉年农历七月十八记
  
  群星围着圆月
  在杨家岘的夜空
  仿佛一座高悬着的花园
  
  ——母亲一言不发,低头走了
  像满怀热情的养花人
  
  送寒衣
  
  十月一,送寒衣
  ——天水民谚
  
  当落叶说出北方大地的寒冷时
  我秉承一座村庄的旨意
  在低垂的暮色里
  给你送来衣裳——
  仿佛往天堂里写信一样
  
  母亲,风中跳动的火焰里
  肯定有你喜欢的青色开襟大衣
  
  记梦一则
  
  妈妈隔着厨房的土墙喊我:“快吃饭!”
  悠长的声音,像记忆的颜色
  
  可我还未来得及答应一声,一切都已消散
  像早晨的薄雾
  
  ——我多么希望时间像一块坏掉的钟表
  在那一刻,停下来
  
  一百天
  
  我用整整一百天的时间给自己证明:
  你转身走了,在一面叫大塬子的向阳山坡
  和野草野花彻夜交谈
  我猜想,你闲下来时
  肯定会摸摸身旁的泥土
  像曾经抚摸儿子的头颅那样——
  深情,面带微笑
  
  ——当我在百日纸的召唤下回到杨家岘时
  却又一次否定了自己:母亲,你还在世上
  我仅仅是在还乡
  
  弯腰拾麦穗的人
  
  母亲,我经常想起你拾麦穗的场景:
  弯下去的腰
  比青草的心跳高一些
  比米勒笔下的拾穗者要低一些
  好像天空比大地更重似的
  
  当你最后在拾麦穗的季节转身离去
  我相信,你是戴着草帽去拾麦穗
  我只担心,你的腰
  会不会弯得
  更深
  
  诗三首吴允锋
  
  远眺
  
  立坐桌前三十厘米之外
  书本被合上
  里面的人物还在争吵
  文字在燃烧
  
  三米之外
  花朵在阳台怒放
  远离大地的菊桀骜不驯
  
  三十米之外
  卡车轰鸣碾过柏油马路
  同时被碾过的还有
  隔壁婴儿的梦
  
  三公里之外
  城市的尽头黑暗变得完整
  秋风准确地吹拂它途经的每个事物
  
  天际星空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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