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让诗歌插上翅膀

作者:义 海




  寂寞的艺术
  
  诗歌是寂寞的艺术。它在寂寞中诞生,在寂寞的土壤里长出寂寞的苗,结出寂寞的果实,让寂寞穿上华丽的衣裳,然后让许多寂寞的心不再寂寞。它常常孕育于黑夜,在黎明时分吐露出寂寞的曙光。寂寞,总是让人沮丧,唯有诗歌的寂寞能给人带来希望,心灵的净化;因为它高贵,它典雅,它真诚。
  我写新诗转眼也有20多年。我没有才华,但我有寂寞和真诚;寂寞和真诚是一个诗人最大的财富。我发表过不少作品,但没有引起过真正的轰动。我时常想,这也许是好事,因为太轰动了,太引人注目了,总会让你失去很多,会让你本来寂寞的心无所适从。我稍稍努力一下或许可以让更多的读者关注我,但是每当我在诗歌上取得一点点“成绩”之后,我便“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去做我的学术研究,或者从事翻译工作。这让我永远觉得我在诗歌上没有成就感,也让我一回到诗歌上就觉得寂寞,而这寂寞成了我取之不尽的灵感之源。
  的确,我的这组《西茉纳之歌》便是我寂寞的产物:一种茫然的寂寞,一种甜蜜的寂寞,一种纯净的寂寞。这组诗诞生在嘉陵江畔的西南师大的校园里。当时我是在写硕士论文,论文的研究主题是徐志摩的诗歌创作与外国诗歌;文中自然谈到徐志摩与华滋华斯、济慈、泰戈尔、波德莱尔等诗人的关系。在那一个月里,我每天凌晨5点睡觉,中午起床,午后读书、运动,晚上开始写论文至午夜,午夜后便开始写诗到黎明。很奇怪的是,每当午夜到来,“西茉纳”(Simone)便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于逻辑思维。她舞蹈于我的左右,她歌唱于我的眼前,她盘旋在我的四周;于是,我只好让学术停下来,只好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漫游,与这美好的形象相伴。回到寝室,我开始把那美好的形象记录下来。她美丽,她神秘,她超越时空:她是“水的女儿”,她“躲藏在每一朵鲜花里”,“她的歌声从一朵花里传出来”,她让我的寂寞变得美丽起来。
  就这样,我在一个月里完成了6万字的论文,写了51首“西茉纳”。普希金有他“波瓦金诺的秋天”,我也有我的。
  
  想象的艺术
  
  我始终认为,只有想象的才是艺术的,只有想象的才是美的;想象就是暂时逃离现实,想象就是给现实罩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我不反对艺术(包括诗歌)必须来自现实,但是我最反感在诗歌中看到原原本本的现实,让现实的“礁石”裸露在诗行之间。这是我诗歌写作的基本原则,也是歌德所强调的:想象与热情爱跟诗歌贴紧。
  我也是遵循着这个原则写作我的《西茉纳之歌》的。正像她是我孤寂的产儿,她同时来自我的想象。人在孤寂当中,他的想象力至少是平时的三倍。于是,在那一个月的孤寂当中,我想象我是在春天期待着她的降临,期待着在每一朵花里发现她的踪迹;我想象我是一个病中的国王,在荒凉的宫殿里等待着她的到来;我想象着她的名字是温暖的雪花,让整个冬天不寒冷;我想象着她是水的女儿,“顺着阳光的血管流进我的体内”;我甚至想象着“我们五百年相见一次”。想象使一切超越了现实的时空,而超越现实常常是实现诗歌美的手段之一。
  在一首诗中,想象可以是局部的,也可以是全体的。所谓局部的,是指对诗歌中的局部意象进行艺术化处理,这是几乎所有的诗人都能做到的。我在这组诗中更是强调一种完全的想象,“西茉纳”三个字激发了我所有的想象;诗中的一切从一个角度说,都是不真实的。如果真实,那是遵循了心灵的真实。
  
  歌唱的艺术
  
  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我并不是个保守的诗人。我曾尝试过多种风格,所发表的作品并不囿于一两种风格,《西茉纳之歌》不过是我尝试的各种风格当中的一种。
  确切地说,《西茉纳之歌》在诗歌的音乐性方面和歌唱特点上做了一点尝试。诗歌,中外皆然,应该是歌唱的艺术。如果说想象以及诸多修辞手法使得诗歌来自生活又高于生活,来自情感又超越情感,那么,歌唱也是实现这类超越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现实生活是口语的,口语是交际的,交际是实用的,满足于最基本的生活信息的有效传播;诗歌语言虽然被列入书面语言的大类,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诗歌语言,因为它是一种超常结构的语言,所谓“文善醒,诗善醉”;这种“超常”不仅是因为它采用了修辞和意象,而达到“陌生化”,还在于它“歌唱”着传递信息,用浪漫的、模糊的方式传递心灵的幽微,然而这种“模糊”在传播效果上常常要胜似散文的精确。这种歌唱特点,使得诗如酒,文似水,诗如窗户,文似门。
  我的教育背景和工作性质使得我有机会广泛接触20世纪以来的各种西方文学流派,包括现代主义流派。在进行多种尝试的同时,我始终没有放弃对诗歌音乐性的追求。即使在我那些所谓很“先锋”的作品里,我仍然没有放弃过这种追求。具体地说,这组诗一方面受到《诗经》以来的中国古典诗歌歌唱传统的影响,另一方面,它也受到诸如西班牙、德国、英国等西方国家民间歌谣(谣曲,ballads),以及强调对这种传统加以吸收的近代以来的西方诗人如海涅、华滋华斯等诗人的影响。华滋华斯的《抒情歌谣集》至今仍是我最爱读的作品之一。我们在技艺上在很多方面超越了前人,但是,经典中的许多东西,我们可能永远地丧失了;济慈能像夜莺似地歌唱,我在这组诗中也学着歌唱,但总觉得五音不全。
  诗歌是寂寞的,它让我在喧嚣的生活中不至随波逐流;诗歌是想象的,它让我在现实的琐碎中不至迷失;诗歌是歌唱的,它使我沉重的生活有了一对飞翔的翅膀,让我用一种与众不同的姿态面对现实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