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希克梅特诗选
作者：周庆熙译
希克梅特早期的诗大多抒发个人的感情，后以自由体诗描写社会现实生活。20年代末30年代初，写过许多优秀的诗篇，收在《八百三十五行》（1929）、《1+1=1》（1930）、《已经三个了》（1930）和《沉默的城市》（1931）等诗集中。他的诗描写了人民的苦难，号召为建设新生活而斗争。30年代还写了长诗《致塔兰塔·巴布的信》（1935）和政论《德国法西斯主义与种族论》（1936）等，反对法西斯主义。在狱期间所写的著名的史诗《我的同胞们的群像》，反映了20世纪初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土耳其的社会和政治生活，刻画了农民、工人、地主、资本家、政客和作家等许多人物形象。在苏联居住期间写的作品，多数是表达他对祖国的热爱和思乡的感情，此外还写了一些以维护和平为主题的诗歌。1952年曾来中国访问，写了7首关于中国的诗。
希克梅特还出版过不少著名的作品，其中有剧本《被遗忘的人》（1935）、《土耳其故事》（1952），长篇小说《罗曼蒂克》（1964）等。
一个平凡的人
他开始工作。
他完成工作。
他开始时，不自吹自擂。
完成后，也不大喊大叫，从不说：
“瞧，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他是大地上千百万人中的一员。
他是一个平凡的人。
在他的身上没有来自先辈的
高贵的血统。
他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小马驹。
他的面孔跟所有的人面孔都很相像。
他用嘴巴喝水，
他靠两条腿走路。
他只懂得一条道理：开工和完工，
必定会有人来接他的班。
他精通一切。
一切都由他来运转。
他摒弃安逸。
他是大地上千百万人中的一员，
他是一个平凡的人。
一个战士的死
他既不趋前，
也不居后
更不占据显赫的位置
他在队伍中
在我们的行列里。
当和他并排站立的战友
血迹斑斑的头颅
垂落在他的肩上，
该轮到他出击。
他——按照排定的顺序——
平静地报出自己的番号，
毫不动摇地勇往直前。
既不相信眼泪，也不用花圈，
更不需要其他什么东西……
朋友，
无论用任何言辞，
你也无法将一个战士唤醒。
给妻子的信
我唯一的亲人！
你给我的信中写道：
“我的脑袋像要裂开，
心里大吃一惊……
假如他们要把你绞死，
恐怕我也活不成……”
没关系，心爱的妻子，
你要勇敢地活下去。
对于我的怀念
像风吹烟雾，一扫而光……
在二十世纪里
悲痛的消失
延续下去
充其量只有一年。
死亡！
套上绞索，摇晃，绞死……
我不愿这样地死去！
但是你要相信，亲爱的：
假如像黑蜘蛛一样
一只多毛的手
给我的脖子上套上绞索，
休想从纳齐姆深邃的目光中
找到恐惧。
我
在我的最后的黎明的曙光中
看见朋友们和你。
但是唯一遗憾的是：
我的歌还没有唱完，
我就把它一起带进坟墓。
我的
心地善良的妻子，
我的小蜜蜂，
和那比蜜糖还要甜的眼睛。
我为什么给你写信，
说他们要我的命！
审讯还刚刚开头，
就荒唐地抱着绝望的心情。
要知道现在斩掉人头
绝不会
像割草那样容易！
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个分寸。
别难过，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
假如有钱，
心爱的妻子，给我买一条
绒布里衬裤来。
不知什么缘故我的腿又在隐隐作痛……
你不要忘记，
一个囚犯的妻子，
应当想的是
最美好的事情。
心绞痛
我的心一半在这儿，
而另一半，医生，另一半
在中国。
在正向黄河开拔的部队中间。
还有
每天黎明，医生
每天黎明，
在希腊
我的心
被拉出去枪毙。
还有
每天夜晚
当囚徒们已经熟睡
整个医院寂静无声
我的心
飞到伊斯坦布尔，
飞进深巷老宅。
还有，医生，
已经十年啦
我能够奉献给
我的不幸的人民所仅有的东西——
是这只苹果，
也就是这只红色的苹果——
我的心。
医生，这就是为什么
我心痛的原因。
更何况这儿是监狱，
尼古丁，
和动脉硬化？
透过铁栅我看见
夜幕已经降临
虽然我的胸膛受到压抑，
但是我的心
和一颗最亮的星
在一起跳动。
在血与汗中成长
大厦的建设者们在引吭高歌，
他们似乎只有这样才心里快活。
但是建造一座大厦——
不是唱一只歌，
它比这要困难得多：
在建设者们的心中——
像在节日的广场上。
那儿有多少话语，
歌声
和笑声在飞扬。
但是工地不是节日的广场：
那儿有尘埃的沙土，
泥泞和雨雪。
那儿常常是带着血污的双手的人
在施工。
那儿面包不总是松软得像棉花，
经常是以水代茶，
不是经常有糖吃，
并非所有的英雄们
和朋友们经常
彼此互相信任。
建造一座大厦——
不是唱一只歌，
但是建设者们全是些顽强的人们。
双手不停地劳作，
建造的大厦，
越来越高。
花盆已经摆在第一层的
窗台上。
插上翅膀的太阳引来了鸟儿
停留在汽车库的房顶上。
在每一根房梁上
在每一块石头上都有心脏的跳动。
大厦在不断攀升，
直冲云霄，
美丽的大厦
在血与汗中
成长。
浮士德①博士的家
深夜
在塔楼下和拱门下
我走遍了整个的布拉格。
天空是只大烧瓶，
化学家的烧瓶，
在黑暗中蒸馏
黄金。
它的火焰是蓝色的。
我来到卡尔广场。
从那儿再往下走，在医院旁
在十字路口，
在花园里，
是浮士德博士的家。
我敲门。
博士不在家。
众所周知，
大约在二百年前，
也是这样的夜晚，
经过天花板的缝隙
魔鬼把他拖出去。
我又敲门，
走进这间屋子。
我也给魔鬼立下了一张字据，
我用自己的鲜血在上面署名。
但是我不是向魔鬼讨还青春，
我不祈求
黄金
或者智慧。
我的伤感到达了极点。
但愿他抓住我
哪怕是一小时
把我带到我的伊斯坦布尔……
我敲门。
但是门锁上了
难道我要求的是办不到的事情？
或者这受尽折磨的心灵
已经毫无价值可言？
布拉格的上空月儿正在升起，
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黑夜更加清澈。
我站在浮士德博士家门前
我敲门，
但是门锁上了。
注：① 浮士德——德国民间传说和世界文艺作品中的主人公，人类探索知识的象征。歌德写有著名的诗剧《浮士德》。
又想起祖国
祖国啊，祖国，
在我的身边没有留下
一顶你的工作帽。
也没有一双在你的道路上
穿过的鞋。
用布尔萨的布料制成的
你的最后一件上衣
背上早已穿破了……
如今你在我身上的
只有额头上这些皱纹，
心灵上新的创伤，
和我的满头白发。
祖国啊，
祖国……
自述
我生于1902年，
从未回过出生地，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