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大卫在北京歌唱
作者:赵 恺
赵恺,祖籍山东,1938年出生重庆,1955年毕业于南京晓庄师范后在苏北淮阴生活至今。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散文、小说。诗作《我爱》(1980年发表)、《第五十七个黎明》(1981年发表)分别获中国作家协会(1981年)及《诗刊》(1982年)一等奖,《走向青铜》(1985年发表)获中国社会科学院“艾青杯”全国文学艺术一等奖第一名(1987年)。作品被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1985年)、大、中、小学教科书及多种文学选本、辞典,并被多种外文译介。出版作品有诗集《我爱》(1983年)、《赵恺诗选》(1985年)、长诗《周恩来》(1998年)、散文集《诗雕》(2000年)、《赵恺两卷集:诗雕公园·木笛》(2006年)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刊》编委,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省诗歌委员会主任。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二十一世纪的启明星,
轻轻叩击着奥林匹斯大山。
一尊沉思的经典雕像被唤醒了:
铮铮然,
巍巍然,
他站起身来。
仿佛雅典神庙多了一根石柱,
仿佛希腊平原多了一座山峰,
诗歌把这尊有生命的雕像,
尊敬地唤作《大卫》。
大卫俯下身去,
掬起一捧爱琴海之水。
把身躯洗净,
把灵魂洗净,
之后,
他用纯洁去迎接纯洁的日出。
日出是生命仪典,
太阳,
骚动在大海腹腔里。
大海呻吟,
大海奔突,
大海披散长发呐喊于天地之间,
母亲,
挣扎在临盆的阵痛中。
为什么一切创造总是从诞生之初,
就和痛苦拥抱在一起?
为什么对于母亲的鲜血,
我们只能用泪水作报?
太阳诞生了。
先是额头,
再是面颊,
接着就兀兀磔磔跃然而起,
浑身烙着血与火的印记。
大海母亲呢?
她在太阳眉尖点上一粒宝石般的水珠,
泼出捧捧波浪作为洗礼,
又裁剪云霞之一角为光明缝制襁褓。
而后,
就精疲力竭地进入了产后的平静。
道道涟漪,
是她涌动的梦。
太阳为母亲的面庞献上童贞之吻,
就玄奘取经一般开始了西天之旅。
启示播种,
激励收获,
给一切幸福和不幸送去等量的温暖。
穿云,
破雾,
再揭开雨雪的帘幕,
蹑足走向恢弘壮丽的希腊诗剧。
奥林匹斯让它惊喜,
赫拉神庙让它骇异。
在大卫那田野一般的手掌上,
太阳获得辉煌的托举。
于是人类礼赞:
哦哦奥林匹克!
哦哦神圣火炬!
从时间深处出发,
大卫高举圣火跨入精神境域。
圣火在高山行进——
作为大地的脊梁,
山峰该怎样嵌进我们的诗句?
为求索光明拔地而起,
却在孤独中变成了石头。
如果用它锻打纪念碑,
谁又去纪念纪念碑呢?
圣火在沙漠行进——
沙漠是绝望的等待,
等待乌云,
等待闪电,
铺展开辽阔的金色的袈裟,
它等待雨。
在苍天委托雷霆宣告飞瀑的诞生之后,
漫天水滴却在半空失去了踪迹。
没有鲜花,
没有歌声,
偌大天空:
为什么连爱都不肯赐予珍珠般的一滴?
圣火在森林行进——
以大地和天空为两岸,
大树以身躯架设桥梁。
它引导平凡走向崇高,
再让思想的果实依偎在太阳近边。
树宁静,
树独立。
飞鸟缠绕它,
昆虫吟唱它,
野兽以森林为家,
在年轮边绵延原创的力。
越过高山,
越过沙漠,
越过森林,
大卫来到他的运动场地。
创造就是在这里诞生?
未知就是在这里孕育?
现代就是在这里重温古典?
古典就是在这里顽强延续?
麦加朝圣一般,
大卫用太阳点燃奥林匹克仪式:
火!
熠熠圣火下,
萌发出一组简洁明快的五彩神话——
蓝!
在蓝色多瑙河的堤岸上,
长出一枝蓝色的长春藤。
它以荷马、但丁、雨果们的诗笺为叶片,
根须则扎进亚得里亚两岸的睿智哲理。
在斗兽场和断头台之间艰难跋涉,
让思想贴着《思想者》的头颅傲然昂起。
黄!
在黄河哺育的热土上,
长出一枝金色的长春藤。
它选择黄土地的肤色为肤色,
是以稼穑为荣誉。
它吮吸兵马俑那成建制的呼号,
用叶片把每一尊云朵擦拭成飘逸的翡翠白玉。
红!
阿美利加是多血质的新土,
连长春藤都动脉一般鲜红。
这方用船舶命名的疆土恰似一艘无锚之船。
旗帜上书写着奇幻的玛雅文字。
哥伦布驶向它,
它驶向未来。
大西洋和太平洋,
是它舒展的两翼。
黑!
黑色是庄严的色彩:
煤是黑色的,
铁是黑色的,
黎明的摇篮是黑色的。
奴隶的愤怒也是黑色的。
是夜色染的?
是太阳晒的?
是烈火烧的?
绿!
澳洲像一册田园诗集,
铺展在水天之间。
绿色封面下,
搏动根系的才华。
袋鼠踏歌奔跑,
踩到一个标点,
响起一个韵脚。
声声牧笛在牛羊犄角上缠绕,
再被草原之风吹拂成绿色的长春藤。
蓝,
黄,
红,
黑,
绿:
五色藤蔓结构成奥林匹克旗帜。
奥林匹克之旗,
飘展的大地!
一百一十二年,
第二十九次,
脚板支撑双臂
双臂高擎旗帜
旗帜依偎思想
思想引导时代
雅典——北京。
天坛,
地坛,
日坛,
月坛,
日月天地肃立致敬。
五环旗下,
五色土上,
聚集起一个心灵的联合国。
智慧在北京倾听智慧,
力量在北京汲取力量,
热爱在北京丰富热爱,
生命在北京领悟生命。
入场式,
和平的进军。
贝贝、
晶晶、
欢欢、
迎迎、
妮妮:
五个中国孩子,
一个斑斓诗句:
北—京—欢—迎—你—!
五个孩子,
一面五环旗。
更快,
更高,
更强;
和平,
进步,
友谊。
六个词汇,
六个方阵。
文学则派出自己的金牌选手,
它的名字叫“诗歌”。
诗歌高声吟唱:
啊,体育
天神的欢娱
生命的动力
你猝然降临在灰蒙蒙的林间空地
使受难者激动不已
你像是容光焕发的使者
向暮年人微笑、致意
你像高山之巅出现的晨曦
照亮昏暗的大地……
像叶片引导花朵,
像花朵引导果实,
全场响起《体育颂》,
响起了《体育颂》作者的名字:
皮埃尔·顾拜旦。
顾拜旦的名字应该用青铜铸造。
身躯依偎着洛桑,
心脏依偎着奥林匹亚,
生命
跳动在全世界每一块秒表里。
顾拜旦身后,
二百国家,
二十九座都市,
和一万名大卫,
组成一个奥林匹克兵团。
顾拜旦手捋胡须含笑前行,
恰似一位睿智儒雅的三军司令。
这是谁?
一面国旗和一名运动者,
组成一个代表团。
一个孤独的代表团,
一个悲哀的代表团,
一个壮烈的代表团。
第一棵小草钻出大地不需要勇气吗?
第一粒泪水流过面颊不需要勇气吗?
一个民族,
参加一个发人深思的项目:
奔跑——
刘长春。
一滴水珠之后是一条江河,
一棵小草之后是一片草原,
一片草坪之后是一片森林。
第一滴水珠,
第一棵小草,
第一片草原:
等待的痛苦和耐心。
许海峰,
许诺的许,
大海的海,
山峰的峰:
三个字,
一粒钻石一般的短诗。
钻石的呼唤,
钻石的回应。
且听: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且听:
嘈嘈切切错杂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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