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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冷(外五章)等

作者:耿林莽等




  有一种冷(外五章)
  耿林莽
  
  有一种冷,来自天外的雪。
  这时候,雾正无声地散去,以猫的柔软之姿。
  一只鸟在海的无垠的镜面上飞,盘旋、盘旋,她在寻找什么呢?波浪掩盖着看不见的疼痛和伤口。
  
  我注视着岸,芦荻青青的。风掀开裙裾,便是九月的衰老,十月的严寒。
  白色苇草花被风的手一点点撕碎,抛散。花絮横飞,一如
  思想的失落。从冬天逃离,我挤入都市夏季的酷烈。
  市场的大锅台上,炉火高温,炙手可热。人是爬行其间的蝼蚁,在靡靡的歌厅和昏昏的盛宴间,竞相追逐。
  股市喧哗,楼市沸腾。
  醉汉们止不住集体呕吐,传染性蔓延。
  
  杯子传到我的手上,酒还是热的。
  我的唇却在打颤。
  有一种冷,与季节无关。
  
  水悠悠,船也悠悠
  
  1. 长河闪烁,波涛的碎片,一千次一万次叩打岸壁,又弹回。
  犹如你那摆渡的船,一千次一万次地去而复返。
  距离是岸,弥合又隔断:永恒地诱惑。
  你的船悠悠地在其间回旋。
  
  烟波苍茫,垂柳折腰,一点点触抚着你的肩。
  那时你还是一个壮汉,膀粗腰圆。汗水在你的裸胸和脊背上镀一重金属的亮点。
  
  摇橹,摇橹,一圈又一圈,水沫溅湿了船舷边坐着的新嫁娘的衣衫,留一粒在她的发间,登岸后还不肯滴落。
  恋恋地回望,船已退远。
  
  2. 悠悠,悠悠,水悠悠,船也悠悠。岁月在橹声中流走。
  已不是垂柳的青枝,而是褐色的老树俯身向水,虔诚地弯曲,宛若你如弓的背脊。
  摆渡人须发俱白了,发丝船纤细的波痕刻在脸上,昔日的阳光已暗。
  岸已靠近,闻到了泥土中薄荷草湿漉漉的香气息了。
  摇过一千遍一万遍的桨橹忽变得铁一样沉重,摇篮的衰老猝不及防,一次性跌落,
  是什么在彼岸等着你呢?
  茅屋,衰草,荒坟。一盏荧荧的灯,划不动庞然的幽暗。
  
  草:乡愁之根
  
  雨和牧羊人,手指轻轻地爱抚,因湿润而温柔了你
  那一片草叶的青青。
  蛇的穿越,与月光同时。而蚱蜢在叶尖上飞来飞去,搅乱了视线。
  
  风在拂动,青草的气息弥漫:腥,还有些涩,是植物的根在泥土的瓮中浸泡过的陈年之酿。在人的足踝的践踏下,又染了点汗液之酸;或许还有草莽英雄滴血的迷茫。
  
  环绕坟茔而生的草,已漫上了顶坡。
  死亡被青青的草叶覆盖、遮掩,成为一座醒来的迷宫恍恍惚惚,郁郁葱葱。
  亡灵在地下,因呼吸到草的气息而频频窥望,而坐卧不宁。
  草呵草,是生的诱惑,是远离者的乡愁之垠。
  
  低处不胜寒
  
  小小的一声鸟语,啄破了黎明灰褐色的外衣,啄破了梦的柔软的壳子。
  一缕阳光从那小小孔穴中漏出来了。
  
  水杉树的叶子在风里微微地抖动。
  是那只鸟的羽么?
  阳光轻轻地抚慰,一滴露因感动而滴落。比鸟声更轻微。
  
  盘旋在弯弯小径和曲曲竹篱间的,紫色和红色的小喇叭花,她们的欢呼是狂热的。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吹奏。
  
  而在黑森林的边缘,在人迹罕至的阴暗的角落,瘦竹叶般的三角草也开出了秋天的花朵;小小花瓣像颤颤蝴蝶的翅膀,像埋葬多年的幽灵睁开了眼。
  (只有封闭多年的眼睛,才有如此潮湿的蓝。)
  一双双小小的蓝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世界:
  “什么时候,才有阳光照到这儿来呢?”
  低处不胜寒。
  
  有一种低语
  
  有一种低语,你听不见。
  绵绵情话,在卵石与水草间,声音沙哑地喃喃着,你听不见。
  我看见她们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流浪者离开家园,搁浅沙滩。
  
  昨天的水草在海里,像是众多的树杈,手指零乱。又像一道道伤痕曲折的蜿蜒。她们离开了海水却离不开卵石。
  有一种低语、不需要开口,这便是水草对卵石的拥抱,紧紧地纠缠。
  
  我看见她们时,太阳已经落山。随手拣起一块,像橄榄,又像老人的头,前额光秃,没有胡须。刀刻的笔划如起伏的峰峦,杯子,耳环。又像渔家女那相依为命的船。
  我将她们拣回家来,放置水中。水是生命的摇篮,有了水,那些萎缩已久的水草,不再纠缠,全都游离了卵石,飘摇而去。我听见石与石翅膀磨擦的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
  男子汉的争吵,一如福克纳的小说:
  喧哗与骚动。
  
  飘
  
  “飘呀飘呀飘呀,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你问。睁得大大的眼睛,空旷而远。
  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那一片叶子,成为你心中永远的谜。
  
  月光为树投下幽幽的影子,风在弹拨,叶子是她纤纤的指。
  饮露之蝉,伏在一边窃听。
  叶子与叶子的私语,闪烁如萤。
  
  少女时代,你害怕雷。轰然的巨响扑面而来,海浪、礁石、沙滩,一律在颤摇,旋转。
  水手却在这时候解开了系缆。
  飘:那一艘船便这样飘然而去了。
  目光里淡淡的忧郁,像鱼背上闪闪发光的鳞。
  “飘呀飘呀飘呀,这叶子,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你将手中的叶子,折叠,折叠,折叠为一艘船。
  不敢问来来往往的风。不敢问:
  码头或站台,
  旅程和归期。
  
  冬天的少女,翘首望着树,直到那最后一片叶子飘落:
  风卷走了她的一声叹息。
  
  罗曼史(七章)
  ◎ 周庆荣
  
  罗曼史
  
  一路寻找下来,历史中哪一段浪漫更像我们今天平常的爱情?
  今天的叹息如昨夜的轻风,传说中的佳话更像是浪漫被拧出的水分,罗裳在月色中轻解,意念里的邂逅帮助我们持续日常的憧憬。
  一些经过是逢场作戏,一些经历是风花雪月,还有一些经验,成为爱情中不能承受之轻。
  浪漫,能否超然物外?
  黄昏,吹响竹笛,我们创作一份思念;
  子夜,遥望星空,我们安慰远方的注视;
  更多的时间里,我们默默地厮守,厮守使我们成为英雄,我们于是英雄般的走进最后的宿命。
  
  智者的尴尬
  
  当一个智者。
  我选择房间的一隅,书籍零乱如破碎的知识,我啜一口清茶,做梦;我吐一口烟雾,做梦。
  智者的天地不能没有一个角落,不被干扰,蜘蛛能安然地结网。岁月永恒,对智者只是坐着的一瞬。
  当一个智者。
  我选择最近的一个花园。不赴深山,不临溪水。蓑衣垂钓,那是古人的意境。智者不会去模仿。我看遍每一朵花,闻出不同的香。智者从不轻易采撷,灵魂就是巨大的花瓶,再多的花也能容纳。
  选择一个瑰丽的傍晚,智者走出房间,一个花园在尴尬地旅行。
  
  年湮代远的墙
  
  许多世纪之前,一定有故事发生过。
  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在今天都已微不足道,走进我们感叹的是这片沙化的风景。
  我们自豪,因为我们此刻拥有着灵与肉,还可能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
  生命站立,可以歌唱,可以快乐;可以忧伤,可以哭泣。
  年湮代远的墙成为一个痕迹,它装饰了绵延不绝的岁月。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也会走远,可能不留下任何记号,只有偶尔的长风,挟着某种声音吹过。
  那是我们曾经讲过的话语?
  
  浮游生物
  ——写给一个老朋友
  
  你以为自己是所有人的世界,意志坚定,法力无边?很多人正走在别处,风在自由地吹。鲜花献给各自的美女,歌声唱给祖国。
  就是我,也站在近处,曾经的牧童,遥指我的杏花村哟。
  世界在世界之外。透明的水族箱里,有金鱼有绿龟,它们重复地游动,多像我们日常的生活啊!
  真理成为了真相:我们浮游,如同我们飞翔!
  
  幻觉的瞬间
  
  突然就是一片红色,我曾告诉你们:我的生命热血沸腾,我理想的红是生命的火,仿佛一面旗帜,夕阳的残照里,血色浪漫。
  危险的场景,有我的敌人?敌人是谁?童年我是好孩子,会背孔子;青年我是好战士,热爱鲁迅;四十岁了,我是个优秀的中国男人,我对美国的朋友说:我的一个情人是你们弗吉尼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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