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诗二首等

作者:北 岸等




  诗二首
  ◎ 北岸
  
  小镇电影院
  
  巨大的神秘莫名地冲动
  这些与小镇电影院有关的词语
  在岁月里渐渐变旧
  
  ……银幕上
  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八路
  坚强地举起右臂高喊口号
  一排日本鬼子齐刷刷地端起了枪……
  黑暗中我紧紧拉住父亲的衣角
  感觉到两只大手
  握成了铁的拳头
  
  如今小镇电影院的墙头爬满蓑草
  阳光透过青灰的屋顶
  照下来长条木椅上
  光影斑驳浮尘缓慢地涌出
  偶然间碰见放映员老赵
  老年斑的脸上长满深深的寂寞
  黄昏的长廊下
  小镇电影院裂隙如网的墙壁
  正好扶着他风中摇晃的影子……
  
  老街榨油坊
  
  土墙斑驳时光敞亮
  老街榨油坊飘出的香气
  一路漫延让我的脚步
  变得迟缓……
  
  低矮的瓦房一根泛着暗光的圆柱
  被几个赤膊的男人紧紧箍住
  木头咬着木头吱吱作响
  一滴滴来自泥土的香
  流进黑乎乎的大桶……
  路过的女子目光悄悄地
  挤进窄窄的门缝
  桃花般的红晕迅速羞上她们干净的
  脸颊
  
  多少年了当年的壮汉
  如今都沉入暮色靠在榨油坊空洞的大门旁
  他们守望着最后的田园浑浊的眼睛里
  仿佛有什么被一阵风
  缓缓吹散……
  
  诗二首
  ◎ 夭夭
  
  亲人
  
  允许我给这些躲在姓氏里的
  小生灵都取上一个饱满多汁的名字
  无数个夜里我听见
  我的国家有人大声痛哭轻轻地
  放弃赞美和矜持
  他们是我的亲人来自安徽
  那个靠近贫穷的村庄
  开始我只用野生的字眼抚慰他们
  直到他们老了
  直到他们在自身的斑纹里转身
  和另一个自己寒暄握手
  相互鞠躬道歉
  他们肯定没看到我脸上的辽阔和不舍
  那么深的秘密被我统治
  用骨血包裹着
  很多年来我一直伪装决绝的样子
  在姓氏里奔走
  
  一座废弃的土房子
  
  在老家一座废弃的土房子
  孤零零地立在秋天的一角
  如同一位苦难的父亲
  在坍塌的事件里稳住了身形
  那些挂在屋檐下的月光其中
  有一些是早生的
  它们冰凉的称呼里潜伏着魔术师
  “或许我来得正是时候这里的
  空气和叹息都是旧的”
  从它昨天的窗口望过去
  搓麻绳的奶奶倚着锅台
  把打结的生活理了又理
  一些物什摆在老地方一只
  年轻的蟋蟀栖在夜的隐秘处
  整个村庄连同那些响亮的声音
  都属于它了
  直到月光下沉沿着墙根走来的我
  发现并移动了这一切
  
  一点五平米
  ◎ 茆卫东
  
  煎饼摊
  长1.8米宽0.8米加上你的双脚
  约等于1.5平米
  这就是你在这个城市的面积
  尽管占地三十万平米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花园住宅就在百步之外
  你的呼吸你的一举一动
  只有这1.5平米蹑手蹑脚
  
  面粉盐水葱花和你形影不离
  还有镰刀一样的风雨麦芒一样的太阳
  这就是你在这个城市的亲人
  硬币饥饿感总是来去匆匆
  他们关心的不是你的脸而是煎饼的厚薄
  因此这1.5平米五味俱全
  
  在一个被眼睛忘记的角落
  有你一张月租100元的床长2米宽0.7米约等于1.5平米
  左右还有三张一样的床
  躺着三个颜色相近想法相同的兄弟
  你们的气味彼此呼吸吸进又呼出
  所以出租屋的黑夜除了你们想象中老婆的汗味其余的全是煎饼的焦香
  
  站着1.5平米
  躺着1.5平米
  你是生活滋味中不可或缺的一粒盐
  但溶化的是你一生的爱情和乡音
  煎饼愈来愈鲜美
  你的生命却愈来愈贫乏
  多少回你想退出这个涂满油漆的站台
  又害怕前面的路泥泞不堪举步维艰
  
  因为思念中的家人比突然而至的家人细腻
  因为1.5平米的窗口每天上演大悲大喜的新闻
  胸前或是背后常常意外地丛生出新鲜的神话
  此时的你已经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饼铲永远是你的右手你愿意任何时候你的右手都是油迹斑斑
  梦乡永远是你的老家你愿意任何时候你的梦里都麦香一片
  
  中国画序列
  ◎ 柳袁照
  
  飞行的芦雁
  是向远方流去的一道弧线
  对岸依稀的一条河
  以美和力的深邃
  描绘春夏秋冬的平行线
  
  2
  
  大风穿壑
  白鹤闲步
  这时候静听松风
  是一个微醺的立意
  
  日出云霞
  青鸟飞跃
  如何素墨淡彩
  秋天的诗楼画阙
  
  屋前银杏
  山岚坡缓
  此刻凝神专注
  卧地藤蔓迎风而舞
  
  一泓秋水
  依稀锦鲤
  心领神会的山水
  随意润泽的样子
  
  枯荷红枫
  晕染虚实
  这般空灵意趣
  古道热肠的情谊
  
  或红或黄
  苍劲洒脱
  旧时的笛子
  吹奏山林的放逸
  
  3
  
  那个晚上盛开的花蕾
  也有自己的痛楚
  那个晚上的醉酒
  让天空烧起了晚霞
  
  像鸡冠花的红艳
  流淌的一堆血
  在觥筹交错中
  是一把凄厉的剑划过
  
  白鹭的线条
  像一阵阵痛哭
  可怜的这群鸭子
  消逝了岸堤
  
  4
  
  直立沉思之态
  苔痕处处
  下笔忧郁
  
  墨色多变
  浑厚和沉稳的对比
  欲语已忘言
  
  如此活泼的生命
  是哪里啊
  我瞬间的恍惚
  
  在崇拜之间
  我终于端坐危岩之上
  仰望天际
  
  煤油灯
  ◎ 吴兰保
  
  跨过栅栏般的岁月
  将心房那盏
  小煤油灯照亮
  
  想起那饥渴的岁月
  想起煤油灯光,将黑夜
  一块块啃下的岁月
  温暖往昔就将我包围
  
  一盏小煤油灯
  绽开的灯花
  仍能述说岁月的美丽
  
  有些事
  ◎ 周天雨
  
  有些事常会出乎意料
  你会惊慌不已
  有些事即使正中下怀
  也会不知所措
  
  有些事总与愿违
  遗憾也是一种美
  有些事插柳成荫
  偶然也成为必然
  
  有时正是自己埋葬了
  有些事未来的种子
  有时只有自己品尝了
  有些事现在的果实
  才能在枯涩之后觉出甜蜜
  
  有些事常常环环相扣
  盘绕成一副坚硬而冰凉的枷锁
  伤悲,只会加重你肩上的重荷
  有些事常常紧紧相连
  牵引成一串柔软而温馨的千纸鹤
  愉悦,则会放飞你心中的梦想
  
  有些事做错了无关紧要
  只须真正领悟即可
  有些事只能做对
  因为那是自己的本分
  
  有些事想到了
  未曾尝试就是一种耻辱
  有些事想到了
  未能做到则是一种荣誉
  
  有些事仅是一个
  以点为半径的圆
  有些事则是一个
  以圆为中心的点
  
  有些事并不像
  别人所描述的那么真实
  那只是近似的模仿,逼真而已
  有些事也不如
  自己所思考的这么真切
  这仅是接近的猜想,推理而已
  
  有些事在发掘与探索中
  水落石出
  有些事在掩埋与藏匿中
  魅影扑朔
  迷离所引发的好奇心
  终不及她本身的神秘之美
  
  有些事是已知的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有些事是未知的
  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
  然而,还有些事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倾诉
  ◎ 蒋光迎
  
  一条鱼想长出飞翔的翅膀
  面对这常常叫人羞愧
  
  这些都是我看到并能想到的必然结果
  一只陀螺飞转在时间的浪尖上
  从不停或者喊累
  我无法说出有多少往事
  在窗前一面镜子深处如何消逝
  只是在早上醒来的瞬间发现——
  一场万劫不复的爱情以后
  无枝可栖的蝴蝶跟着暗夜
  一路向东逃亡
  
  哦伤口以外沉默多年的隐痛
  是多么惊人的相似
  但是我依然爱着我的全部生活
  不管滚过天际的雷霆
  怎样篡改一滴水珠最原始的愿望
  
  宣纸上的一只蚂蚁
  ◎ 古铜
  
  一只工蚁一不小心闯进历史
  在宣纸上走走停停
  穿越某个时代通用的字体
  
  像一个跋涉于沙漠的旅行者
  寻找着什么
  又像一滴会动的墨点
  用了不到五分钟
  就从商周时期的大篆
  走到晋朝的行书落款
  
  我注视着它
  在这张宣纸上变幻魔方
  像一个神奇的笔画
  走到哪个字身旁
  就把那个字变成另外一个字
  也不管什么“指鹿为马”
  还是“颠倒黑白”
  有时还能造出一点“屋漏痕”的效果
  为一幅书法作品增加一点金石气
  
  它在宣纸上煞有介事地走着
  最后沿着字幅的边缘消隐
  像一个朝代的影子
  
  我坐在娘坐过的阳台上
  ◎ 盛永明
  
  我坐在娘坐过的阳台上
  时间已经走过了四年
  脚下的娄江水静静地流淌
  像我无尽的思念
  
  椅子上的气息
  一直弥漫在空气中
  无情地吹乱了我的心绪
  火车声沿着京沪线传来
  再也听不到娘的
  叫唤声
  
  屋脊上一只鸟正在张望阳台
  它是不是在寻找那位
  善良的大妈把自己吃不下的东西
  转送给一位癌症晚期的亲戚
  而癌细胞正在疯狂地撕咬着
  娘生命的最后日子
  
  我坐在娘坐过的阳台上
  望着娄江大桥上穿梭的人影
  桥下流动不息的河水
  它横卧的姿态是否在等待
  站起来的娘带着
  儿女回家
  
  一把老藤椅(外一首)
  ◎ 刘伯生
  
  翻开书本
  习惯地点燃口中的香烟时
  我身子下的藤椅
  发出咔嚓的响声
  散了架的藤椅
  将我摔倒在地
  
  这把老藤椅
  是十五年前结婚时
  老婆陪嫁过来的
  那时候
  它是多么结实啊
  比起十五年前
  我的体重已减轻了许多
  压垮它的
  肯定不是我瘦弱的躯体
  时间的脚步
  在这把老藤椅上
  不停的践踏了十五年
  十五年
  这把老藤椅该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抬头望见穿衣镜中的我
  双鬓斑白背已微驼
  一种恐惧感
  涌上心头
  
  草坪中的一株麦苗
  
  推着剪草机
  为草坪理发的那个民工
  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
  缓缓地俯下腰身
  他在碧绿的草坪中
  发现一株青青的麦苗
  
  那株麦苗
  怯懦地缩着身子
  极力想隐藏自己
  它知道
  在这里
  自己是个异类
  等待它的将是连根拔起
  丢进垃圾车子
  尔后倒掉
  
  城市草坪中的一株麦苗
  自卑得就像是
  乡下麦田中的一棵野草
  绕过那株麦苗
  那民工一脸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