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洪湖秘史(组诗)

作者:哨 兵




  静脉
  
  汉宜高速公路在东经27度与北纬112度
  交汇点附近稍作逗留,就拐了个大弯
  拉上进城的民工和小牲畜,弃洪湖
  西进宜昌,或北上武汉,连通了
  京珠高速这条大动脉。拐点处
  是省辖市仙桃。洪湖地处
  江汉平原的最低处,距
  拐点或省辖市50公里县级路上,还扎着
  数不清的渔村和
  小野禽。洪湖
  只能算作
  静脉
  
  湖边暑假
  
  那年暑假,弟弟五岁,妹妹八岁,我十一
  我们本应该像同龄人那样,把洪湖
  当成百鸟园,整天泡在水里,掰蚌壳
  捉泥鳅,挖洪湖的隐秘,幸福得
  有如刚破壳的野鸭子。可我们
  不幸,让做教师的爸妈
  错当成杉树苗,栽进书房
  学教科书,做功课,学
  做房檩的本事。其实
  那年暑假,我们只愿做小野鸭
  不想做房檩,顶起天下大人们的梦。
  那年暑假,我们就比别人
  更早知晓,什么叫湖边绝望
  什么叫忧伤。我年长。老天让我们
  兄妹彼此相差三岁,哥
  感受,就尤深三分
  
  给弟弟的破鼻子
  
  伤疤来自于1982年的想象。那时候
  你喜欢把码在校外的麦垛,想象成
  洪湖的山岭。但我们没有山,只有
  洪湖和做校长的爸爸
  
  那个小知识分子,成天板着面孔
  像湖绅,拎上教鞭
  却会变成驯兽员,驯导
  校园里的幼兽和小野禽。
  
  为知识分子多重的身份,我们没少吃
  渔民送来的莲蓬和甜蜜,也没少吃
  高年级学生送来的拳脚和苦头。至今
  我信,人世悲喜
  渊薮在爸爸的课堂
  
  现在我已记不得,那天你是如何逃上
  麦垛尖,像乌鸦,骑在渔村头顶
  叫骂王太平的姐妹和母亲。而女人们
  在远处割麦,不屑我们
  耍弄命名的小把戏
  
  我只记得我被打倒,你就趴在湖边
  吃土,啃泥。而当我们痛哭,血溅
  田野,麦地里就绽开了红莲。我们的
  体内,原来也长着洪湖的挺水作物
  
  但小诊所只比照你的童年
  在鼻梁上,缝了六针。后来
  你出国,在柏林
  写Email,告诉我
  
  “在别人的故乡,吃不上馒头,
  只能嚼汉堡包,喝啤酒
  度日。但味儿
  都不及那年的麦子。”
  
  看来,你在撒谎。一只被洪湖伤过的
  破鼻子,怎么可能闻得出故土的气息
  
  菱角
  
  养我者,可夺我命。十岁。菱角
  仿佛备好晚饭的巫师,蛊惑我
  独自下湖,水草
  就像镣铐,锁住了童年的
  脚踵。下沉。
  灭顶。方圆百里的洪湖多么幽深啊
  如水晶做的灵柩。现在
  已无法记数,我之前
  有多少小生灵,因为粮食
  葬身其中。现在我三十八岁。粮食
  依然像镣铐,缠着
  肉躯。所以,我的诗歌
  总会长出菱角,遥祭先祖
  喂养后世。但没人知道,对于
  菱角,这种沉入水中的
  粮食,我深怀
  无以言说的敬畏。包括
  水边万物:村落、县城、小禽兽
  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