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过街通道里的艺术家

作者:[俄罗斯]尤·波里亚科夫 著 刘宪平 译




  徜徉在岸边,期待着被惩罚的宁卡和复仇的鲁斯塔姆的出现,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发现了若干螃蟹空螯,根据她的要求,休养时也不离左右的科斯加用它们制作了一副辟邪物,就是多年前父亲也做过的那种。看见女友脖子上挂着辟邪物,宁卡开始称呼她海王星女王。
  鲁斯塔姆去非洲游猎了。莉达和宁卡留在了一起,当然不算整天泡在配备警卫的值班室里喝啤酒、和她们回忆第一次车臣战争、玩十五子棋的那个保镖。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打电话解释说,无论如何也腾不出一天时间过来了,他在等候总统已经应允的会见,他对此抱有极大期望。
  在爬满葡萄藤的篱笆墙后,两个女人几乎是光着身子晒太阳。她们不时发现,保安们的头常常出现在围墙上的?望台那里,并且小心翼翼地朝她们这边张望。
  “又在看!”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恼火了。
  “别理他们!”宁卡安慰道。
  莉达回忆起另一次海边之行,那时自己十三岁。不久前还与男孩子无区别的胸部开始微微隆起。她对父母宣布,没有胸罩,绝不下水游泳。
  “别瞎闹!”母亲打断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莉达发现其他女孩子,包括比她年幼的,都穿戴着全套泳具,不禁哭着跑回小平房,拒绝去浴场。她委屈地躺在床上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散发着海水潮气的皱巴巴的书籍。不过,塔吉娅娜·伊戈列夫娜是铁石心肠的:
  “简直是第十五学校的!记住,谁也拗不过我!”
  第二天,父母吵架了。父亲说母亲是“穿裙子的士官普里什别耶夫”,他从藏在床垫下买水果的钱里拿走十卢布,去了趟皮聪特的大商场,带回一件花哨的肥大泳衣。丈夫的举动把塔吉娅娜·伊戈列夫娜震住了。她无言地拿起泳衣,把它改瘦了。第二天上午,莉达来到户外,骄傲地下到水里,同时惊讶于躺在岸边的人没有谁发现她已经完全是个成年女性了。
  围墙上的?望台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警卫在用望远镜看她们。
  “必须告诉科斯加!”莉达大怒着披上浴巾。
  “得了吧,海王星女王。”宁卡应道。“科斯加就在他们中间。你遗憾了吧?趁现在还有的可看,就让男人们随便看吧!”
  两个女人无聊地阅读起出自白痴作者手下的荒唐透顶的女性题材小说,并且互相援引其中荒谬得令人兴奋的段落:
  “莉达,你看这段:‘他久久亲吻她敏感的身体,似乎想用嘴唇研究透每一毫米令人陶醉的柔软皮肤,然后,不容置疑地、几乎是粗暴地进入她体内……’”
  “便迷失了方向……”
  “果然如此!”宁卡哈哈大笑着接过话来。“听着,莉达,要不,我们两人做同性恋吧?”
  “为什么?”
  “嗯……为了生活多样化。知道吗,二年级的时候,那个……叫什么来着,曾经纠缠过。就是教舞台表演的那个……”
  “是叶琳娜·列沃波尔多夫娜吧?”
  “对,叶琳娜·列沃波尔多夫娜。当时我年轻、愚蠢,什么也不懂。不久前才突然醒悟到,原来她是在追求我。”
  “怎么个追求法?”
  “学给你看?”
  “见鬼去吧!”
  “莉达,你就是笼统地反对同性恋,真的!”
  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在海里游了很长时间,并尽可能地向深处潜,努力去体会当年父亲在水底猎鱼时的感受。水底的岩石间长满了长长的褐色水草,它们随着浪花朝上奔涌的节拍摇摆不定。有时,她还想像着如果永远地屏住呼吸、抵御住恐惧,那身体器官就会发生神奇的变化——她会变成一条美人鱼。当然,她变不成美人鱼,最终还是跃出水面,半天也喘不过气来,然后上得岸来,在松树周边尚存的沙滩上躺下,于是,湿漉漉的身体就裹上了一层颗粒状的潮乎乎的皮。
  假使沙子永远地粘在了皮肤上,莉达遐想着,她就以浑身沙子的样子回到艾德华·维克多洛维奇身边,他究竟会不会抛弃她?
  一次,她和宁卡去一家叫做“软体动物”的餐厅用晚餐,其外形是彩色混凝土堆砌的一只生有巨刺的庞然贝壳。两位女子刚下车,寄生在海滨一带的几个面首简直就是迎面扑上来,不过,一眼瞥见科斯加那张可怕的面孔,他们立刻就冷静下来,不无忧郁地旁观起没有男人陪伴的两位女子如何用餐,甚至没有勇气上前邀请她们跳舞。
  餐厅的角落里有一处配置了音响设备的小舞台,起初那里没有人,后来出现了一个相貌平平、穿戴朴素的姑娘和一个穿背心及牛仔裤的长发小伙子。看见他们后,宁卡甚至皱起了眉头:吃顿安逸饭也不让!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姑娘歌唱得不错,曲目基本是疗养地盛行的小调。狡黠的姑娘是以模仿某位明星风格的方式唱起每一首歌,有时,甚至感觉她在假唱。后来,这个机灵鬼顽皮而温柔地同略知合成器的那个长发小伙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突然发泄出非同寻常的强烈而尖厉的声音,其表现恐怕会让首都那些曲目改编人在自己不计其数的制作室里嫉妒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曲终了,餐厅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心醉神迷的疗养者纷纷付小费给歌唱家。但她仅仅高傲地朝放置在音箱旁的一只篮子扬扬下巴,然后抽空悄悄瞥一眼自己的伴奏者,期待着他的捧场。后者露出殷切的笑脸,显然,更令他感兴趣的是那只篮子,而非钟情于自己的女歌手。
  “太有才华了!”莉达边赞叹边打发女服务员把一百美元送过去,这张绿钞从皮包到篮子的移动过程始终处于长发琴师的注目下。
  “酷!莫斯科的仙鹤在此疗养!”宁卡附和道,暂时把目光离开她已经喜欢上的那个神似卡拉扬的酒吧侍者(大概她已忘记了同性恋的幻想)。
  “难道此地真没有人发现她?”
  “谁?才华,这是对平庸之辈的责难。通常他们占多数。能给他们开绿灯吗?”
  “不是有人出人头地了吗?”
  “当然!有人还混迹于莫斯科。搭车似的上了顺路人的床。不过这妞没戏。瞧她那张脸!一辈子在这大喊大叫,养活自己的长发汉,给他生孩子,天才应该落到那些坏家伙身上!”
  “很遗憾。”
  “生活是不讲情面的,好比妇科大夫的手术刀!”女友感叹道。
  女歌手第一次在长桌前坐下,并且一口气喝下一杯红酒。
  “瞧吧,一会儿就醉。”宁卡嘟囔道。
  这也被她发现了,真蹊跷,毕竟她一直在和侍者眉来眼去。在他们的目光交流得最热烈时,鲁斯塔姆从非洲打来电话,说捕到了一头狮子。
  离开餐厅,她们决定沿着伸向远方的林阴路散散步,显然,石板砖的路面是新近铺就的,道路两侧的白色幼柏也是刚刚栽种的。没有人纠缠她们:凶神恶煞的科斯加殿后是可靠的。空气中飘逸着夜晚令人眩晕的芬芳,海水在附近什么地方有节奏地拍打着,星斗在头顶闪闪烁烁,犹如遥远天际之城的彩灯。道路突然到了尽头,从最后一棵树后跳出了科斯加。奇怪,他什么时候赶到前边去了?
  “再往前是泥泞路!”
  其实,前面是一块映满星星的水洼。
  斯塔尔科夫的光临出人意料,那是在莉达和宁卡准备动身返回的前一天。他悄悄来到海滨浴场,边打量边比较这两个女人,自己却呆呆地发起愣来。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先看见了他。
  (“把身子盖上!”达玛尖叫道。
  “不必如此仓皇!”沃托尔娃缓过神来说。)
  看见女友把浴巾遮盖住身子,宁卡反而更加诱人地展开四肢,懒洋洋地责备不速之客:
  
  “迈克,你穿着衣服置身裸女中间,难道不羞愧?”
  他愉快地笑笑,把短裤连同泳裤一起脱下,展示了一下肌肉,在奔跑中跃入海中。
  “好啊,这家伙有脑子!”宁卡叹口气。“冲你来的……”
  “神经病啊!”莉达迅速穿好泳衣。“你干吗非叫他脱光了不可?”
  “干吗要强迫他!朋友,在我们这种腻味透顶的生活里,裸体是惟一的慰藉!”
  莉达站起身来,在紧靠水边的地方铺上浴巾。这时,米沙从浪里钻出来,仿佛是天真无邪的年轻上帝不知人间羞耻。看见浴巾,斯塔尔科夫不屑地笑笑,慢腾腾地背过身去,以便女人能不失尊严地细细评价自己被晒黑的股骨部分。宁卡注意到女友恼怒的目光,急忙用一本封面为一对情侣在亲吻的杂志遮盖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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