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睡眠兄弟》:一部声音和爱情的寓言诗学

作者:张 帆




  表演派传教士科维纽斯·弗尔道·封·费尔德贝格是埃利亚斯的爱情启蒙者。他宣扬的“爱欲世界”是石破天惊和大逆不道的。“除了爱情,在这个可怜的世界上什么也无效。……谁有老婆,就要他,别让她再离开他。……婚姻,被永远地取消了,世界被从束缚中解脱了。如果一个老婆向往另外两个男人,她就心安理得地三个一起要吧。如果一个男人渴望他人的妻子,也可以……因为谁永远献身爱情,他沙哑地说,他就进天堂。”“谁哪怕没有爱情地度过他生命中的一个时辰,这个时辰就会加在他在炼狱里的时间之上。你们不可以再睡觉,因为睡眠时你们不在爱。”这种纯粹的爱欲宣言,在整个村落制造了“灾难性”的后果:此后的一个月,“三个女人,在杀死孩子后不幸地辞世了。”因为,她们从没有爱过,她们也无望得到爱情,她们只有以死来解脱作为男人发泄和生育的工具。
  埃利亚斯在费尔德贝格管风琴大赛中夺魁时明白了:他只是半心半意地爱过伊尔斯贝特。因为那份爱不坚定,他的所谓爱情只是一堆谎言和半心半意。与他对音乐的热爱和执着相比,他在爱情上的付出和勇气太渺小了;他可以冒着危险持续数夜到教堂练琴;他可以在不懂乐谱的前提下,克服自卑,步行到城里登台比赛。所以,他要补偿失去的爱情。“因为在睡眠时人不在爱”,他决定不再睡觉。但是,这对于已逝的爱情无济于事,他希望轰轰烈烈地最后爱一次,永远结束自己无爱的一生。“死亡和睡眠被称作兄弟,”睡眠“处于一种死的状态”,所以“一个心灵纯洁的人”,“怎么能声称他一生爱他的老婆,却只是在白天才爱?”“因此他决定,醒着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希冀“这清醒崭新的生活将给他带来伊尔斯贝特的爱情和对天空永恒的欢乐”。他八天八夜没有合眼而劳累致死。这是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爱情寓言哲理,主人公的生命和爱情逻辑也近乎荒唐和非理性,但其实却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氛围有着珠联璧合的联系。对于寓言小说来说,作者肯定清楚时空的模糊性是必要的,但是,小说中却多次提到确切的年代——19世纪,并且,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和发展,时间也呈线性地、递进式地、更为频繁地出现,这也向我们昭示着这篇寓言小说更为深广的意蕴。
  19世纪正是物质主义日渐向精神与信仰发出挑战的时代,也是人类心灵趋于怀疑与空虚的时代。这可以通过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而窥见一斑。埃利亚斯生活的村落艾希贝格,是一个基督教一统天下的封闭的自足体。具有新思想的教徒被视为“疯子”和异端而受到惩罚,旧式基督教的一切规范是一个完整的、广受认同的象征体系。但是,其日常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肮脏、愚昧、残酷、混乱却又是非常罕见的。村民们肆意虐待孩子和牲畜,驱逐自己年迈的父母,甚至烧死活人,哄抢其财产,牧师与村妇通奸等等。人们的信仰在日渐盛行的庸俗实利主义的压榨下,已经极其萎靡和堕落,这也可以用来描述19世纪整个宗教思想的混乱和人类所处的精神困境。
  尽管实利主义者和新教主义者在小说中受到了惩罚。如高利贷者梅斯腾托尔斯被烧死,但是“时代变化了”,“八月里顶着强烈的抗议……引进了所谓的‘煤油灯’,”“好多年前那位梅斯腾托尔斯就以它将他的小屋照亮得一片辉煌了。”看来,烧死他的人们已经把他作为了学习的榜样。“睡眠的时间是浪费因而也是罪孽,”“一个人睡觉度过的时间,死后将会加在他在炼狱里遭受磨难的时间上。”生活“丰富了、多彩了和败坏了”,人们开始了一种“过度紧张的忙碌”,“像是要跟着一年的时间赛跑似的。”这样一种新教伦理已经开始深入人心。作者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中去呈现某种真实,充分利用想象和幻想的自由,把生活中的男男女女置于某种神秘的宗教背景之中,赋予他们象征的含义,揭示人类心灵的秘密,从而把寓言小说中的事件提升到了象征的高度,获得一种美学上的超越。同时,也超越了日常经验世界,形成一种兼具宗教神秘感和诗意象征的独特风格。
  (张帆: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讲师,文学博士,邮政编码:200083)
  

[1]